第九十六章同样的离别
何岩一整天都在忙着赶路。送走了纪静，何岩又急匆匆回到学校，带上自己的行李赶公交车，来到北郊长途车站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
进了售票厅，何岩虚脱般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无神地抬头看着售票厅上方的电子牌。
何岩的家在河北省一个小县城里，离北京不远，汽车大约两个多小时能到，车站发车的班次很多，相比班上其他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回家时要坐一二十个小时的火车，何岩已经算是很幸福了。
坐在行李箱上休息了一会儿，何岩起身买了车票，走出售票厅走进候车室，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何岩愕然回首，发现竟是安琪。
看见安琪的那一刻，何岩呆了一会儿，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看天，又环顾四周一圈，实在不敢相信这该死的缘分，北京有这么小吗？
安琪蹦蹦跳跳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一脸兴奋地道：“何岩，你今天回家吗？”
何岩迟疑地道：“你……也在这儿坐车回家？我记得你是江苏人，应该在南站坐火车吧？”
安琪笑道：“我去一个同学家玩，她是河北人，所以在这里坐车。”
何岩恍然。
安琪兴奋地道：“寒假你怎么安排？要不要组队出去玩呀？去哪里都成，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呀。”
何岩摇头：“总共一个来月的假期，而且囊中羞涩，我还是老实待在家里陪父母吧。”
安琪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随即又兴奋地道：“那你来我们江苏玩呀，我家住南京，我带你去逛夫子庙，吃鸭血粉丝，还有苏州的园林，无锡的太湖三白，不用你花钱，车费我都给你报销了……”
何岩苦笑道：“大姐，快过年了，咱们消停点儿好好在家过个年，七大姑八大姨的走走亲戚行吗？我没事跑那么远干嘛。”
安琪失望地哼了一声：“你真没趣儿，算了，过完年回校再见吧。”
何岩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儿女来年再见，告辞了。”
正打算进站，安琪又叫住了他，将手里的塑料袋朝他一递。
“拿着在路上吃……”迎着何岩疑惑的目光，安琪神情有些闪躲：“一点零食，刚才不小心买多了，你就当帮我的忙，不然浪费了。”
何岩低头一看，塑料袋里装满了吃的东西，饼干方便面话梅，还有两个正在冒着热气的茶叶蛋，跟他中午给纪静买的零食几乎一样。
茫然无措地拎着塑料袋，何岩忽然觉得分量很重。
关于感情，他的经验阅历几乎是空白，一份他无法接受的感情摆在面前，想拒绝却不忍心说出太残忍的话，愿此生如杨过般痴情，不想活成优柔寡断的张无忌，最后性格决定了他只能学那个傻呆呆的郭靖，真傻也好，假傻也好，用这种表象骗过不想爱的人，双方都体面。
“大姐，男生没你想象的那么嘴馋，我们基本不吃零食的，更何况我家离这儿只有两个多小时，打个盹儿就到了，路上真不用吃什么……”
“你拿回家吃，你别误会，我真的是买多了，你也不忍心看我一个弱女子拎太多东西吧？就当帮我的忙。”
“你都力拔山兮了还弱女子……”何岩习惯性嘴贱，随即改口道：“好吧，我收下了，谢谢你，快开车了，我先进站，咱们来年回校再见。”
安琪飞快看了一眼候车厅内的电子牌，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何岩顿时有些尴尬，其实离开车还早，还有近一个小时，安琪应该知道原本不必那么急的。
她给他留了体面。
何岩犹豫了一下，道：“你……真是跟同学去河北玩？”
安琪指了指候车室外，道：“嗯，我同学就在外面等我，我和她也在等车呢。”
何岩眨眨眼。
沉默片刻，何岩道：“我真得进站了，再见。”
“再见。”安琪挥手，微笑。
何岩拖着行李箱转身，检票。
安琪一直呆呆地站在候车室外，直到何岩的身影消失不见，安琪才转身回走，神情失落地叹了口气。
离开车站，安琪站在人行道上发呆，不知站了多久，扬手叫停一辆出租车远去，方向是学校。
一厢情愿的依依不舍，是否仍如诗中那般黯然销魂？
…………
何岩回到家时正是晚饭时分。
县城不大，离北京只有两百公里，可是小县城的生活节奏与北京却截然不同。
何岩走出车站，出站口举着小牌子揽客的出租车司机和旅社伙计，连揽客都是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何岩的父母没来接他，于是独自拦了辆三轮蹦蹦儿，原本想小宰他一刀的司机在他用本地方言报出地址后，司机赧然一笑，顿时换上了自家人的态度，三轮车屁股冒着黑烟朝何岩家开去。
透过简陋的车窗，何岩看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和行人。这座小城的人们很悠闲，到处可见老人们捧着热茶坐在路边下棋打牌聊天，广场舞大妈们正是争奇斗妍之时，小孩们裹着厚实的棉衣乱跑，街边的店铺播放着流行歌曲，小老板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懒洋洋地抱怨着惨淡的生意，回家的人们步履徐徐，寒风中透出一股不慌不忙的气质。
小城没什么变化，跟何岩当初离开时一样，人们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恬淡而充实地生活着，不急着赚钱，不急着拼搏，在不会穷困潦倒的前提下，尽量慢一点，闲一点，活着的目的不是为了大富大贵，是为了风景，为了经过。
何岩的家在县城三中的旁边，一栋略显老旧的小高楼外，围墙圈着一片绿化小区。
这栋楼是属于三中的教职工居民楼，大约十年前由学校集资修建的，何岩的父亲用比较适宜的价格半买半拿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何岩在这里度过了小学初中和高中。
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进小区，从小区大门开始何岩便不停与人点头打招呼。
这个小区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他，而且几乎全是中学老师，很多老师都教过他，看见何岩后都很热情，张嘴第一句话便问何岩在大学里的成绩，令何岩激动喜悦的心情骤然降温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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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叔叔阿姨老师的招呼过后，疲惫的何岩提着行李箱徒步爬楼，到五楼时停下，敲门。
房门打开，母亲欣喜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嗬，宝贝儿子回来啦！快进屋，家里开着暖气呢。”何妈将他拽进来，双手摸着他的脸蛋儿上下打量，嘴里啧啧有声：“有点瘦了，也黑了点儿，大学食堂的伙食不好吧？我就知道，学校食堂都是承包给私人的，人家才舍不得多放油水呢，我儿子还在长个儿，没油水的饭菜哪有营养……”
一边打量一边唠叨，何妈将他拽进客厅，大声道：“老何，老何！你儿子回来了，怎么也不出来看看，整天就知道待在书房捣鼓你那些破书破字画，儿子你还要不要了？不要我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