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沈尔易出手试虚实郄雨神挥剑较高低5

这一夜浓云密布，月亮和星辰都隐匿了起来。常有人说黑暗的事常常发生在黑夜，因为黑夜是不义之徒最好的庇护，但黑夜从来不会刻意庇护谁，它只是待在那里。临州郊外，一座院落静静躺在旷野之中，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它见证了九剑园的崛起、没落、再崛起以至分裂，园子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这间院落与黑夜一般未曾表现出过衰老的迹象。或许九剑园对于这里一砖一石的一生来说，只能算是一个过客，它仍将长久地存在下去，直到没有人再听说过九剑园的传说。

自从虢瑾轩接手九剑园，这里就成了他的住所，早在九剑园的那个时代，因为这座院落容纳不下兴旺的人丁，各堂陆续从这里搬离，只有园主和他的武卫居住在这里。虢瑾轩从师父虢华君那里继承了它，他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相比于幼时，对于虢瑾轩来说，这里唯一改变的就是九剑园的牌匾。那块承载着厚重历史的牌匾被放在柴房里，虢瑾轩偶尔会到那里看看，确保它没有被下人砍碎当成柴禾烧掉。

这天晚上，虢瑾轩无法入睡，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决定出门走走。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睡眠是件奢侈的事情，他能睡得最好的时候，一般是在天气晴朗的午后，虽然阳光不一定能带来温暖，但它能带来安慰。

虢瑾轩下了床，拿起挂在衣架上的睡袍，这注定是一次简短的出行，他不打算换上外衣。可是等他出了房门，他心中就有些后悔了，很明显，他低估了后半夜的寒气。虢瑾轩觉得这很可笑，他年轻的时候，一直觉得人是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抵抗岁月对人体的侵蚀的，可当他到达那个令所有人瞩目的层次，他才开始意识到，对于自然来说，他什么也不是，他相信其他几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谁都没有说，谁也不会说。

几天前，虢瑾轩去看过沈怀，他很难想象那个瘫坐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会是曾经那个创立沈园的枭雄。虢瑾轩曾经相信，只要达到了至人境，岁月就再也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但是沈怀如今的样子，让他心中的信念崩塌了。

“你来了。”沈怀的声音显得很虚弱。

虢瑾轩没有说话，他盯着沈怀，不知道沈怀现在的样子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我保护的伪装。

“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应该很吃惊吧。”沈怀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虢瑾轩拽过一旁的座椅，坐在沈怀床边。

“上个月，或许是上上个月，我记不清了，”沈怀闭着眼摇摇头，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异常迟钝，“这几天我的记忆力衰退得厉害，本来我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的，但是我又想趁着还记得你，再看看你。”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您知道吗？”虢瑾轩问。

“你是说我的身体？”

虢瑾轩点点头。

“还能是因为什么，我到时间了，接下来的事，需要你去完成了，如果幸运的话，你还能见到她。”沈怀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

“我记得，您说至人境能够让人永葆青春。”虢瑾轩的声音有些颤抖。

沈怀从嗓子眼里发出几声哼哼，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喘息，他说：“我曾经也以为是这样，但事实证明，没有人能跑得过岁月，就算是达到了至人境，也只是暂时延缓了衰老，可当大限到来时，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虢瑾轩不说话了，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对了，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沈怀问道，他想要把这段对话变得轻松一点。

“之前让泽源去兴安岭，准备在那里解决他，可是他逃走了，泽源遇袭的消息传回去，我只能派郄雨神去帮他，郄雨神去的时候在绝天涧遇到了万物老人，他解决掉万物老人后准备把车子里另一个沈园高手也解决掉，可是触发了您的信物。”虢瑾轩说。

“你是想问，车里的人是谁，为什么身上会有我的信物？”沈怀问。

“对。”虢瑾轩点头。

“车子里的人是承宇。”沈怀说。

虢瑾轩有些吃惊，他急忙问道：“那他掏出来了吗？”

“他的身上还有一道疾行符，在信物中的禁制被激发时他用了疾行符离开了那里。”沈怀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仿佛随时就要断气了一般。

“我明白了，只是以后这种事您还是事先跟我说一声，如果不是带了您的信物，承宇恐怕会死在郄雨神的手中，知道了这件事，我心里就踏实了，那我先走了，您好好养身子。”虢瑾轩起身，朝屋外走去。

“等等。”沈怀叫住了虢瑾轩。

虢瑾轩转过身来，看着沈怀。

“这次在兴安岭你没除掉泽源，以后恐怕会更难。”沈怀说。

“您真的以为我只有这一点手段吗，”虢瑾轩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您放心，我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并且设好了圈套等着泽源忘里面走，及时不能除掉他，也会叫他身败名裂。”

虢瑾轩紧了紧身上的睡袍，朝着柴房走去，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他心里有事的时候，就会去看看九剑园的牌匾。柴房在后院，虢瑾轩走到长廊的尽头，往屋后走去，转身时一斜眼，虢瑾轩看到一个人影正坐在自己屋的屋脊上。

那个人影跟虢瑾轩对视了一会儿，虢瑾轩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他决定看看这个黑夜里的不速之客到底是谁。作为至人境的高手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他知道这世上能打得过自己的人屈指可数，而这些人都不会无缘无故半夜来他的屋脊上坐着，这也就给了他信心。

虢瑾轩跳上屋脊，屋脊上比虢瑾轩想象的更冷，寒风没有阻挡地吹过虢瑾轩的身体，一点一点带走他身上的热量。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虢瑾轩走上前，他与那个人影保持着三丈远的距离，即使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充足的信心，他的习惯仍然让他保持警惕。

“怎么，不认得我了，看来时间真的可以消磨一切。”

对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虢瑾轩对这个声音并不熟悉，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是来叙旧的，那咱们就进屋喝杯热水。”虢瑾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必了，我来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你到底是不是虢瑾轩。”人影说。

“你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虢瑾轩问道。

“我这里有一件东西，有人托我转交给你，但是在把这件东西给你之前，我需要确认你的身份。”人影上前几步。

虢瑾轩看清了人影，那是一个跟自己身形相仿的蒙面人，他身穿黑色夜行衣，身上没有一点可以辨认其身份的特征。

虢瑾轩说道：“我不知道你要我怎么证明，如果你不想把东西给我，那就请离开吧。”

“证明的方法很简单，接我三招。”说罢，蒙面人突然消失在原地。

虢瑾轩当即心头一惊，他后退几步，观察着四周。蒙面人能够在他的眼前消失，说明其功力不弱于自己，虢瑾轩的大脑疯狂运转，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蒙面人可能的身份。当今达到至人境的人不多，首先可以排除蒙面人是沈怀的可能性，华青冥此时身处焚砯岛，在焚砯剑派的掌控之下，而焚砯剑派的掌门业烨此时正在岛上主持还璧丹的炼制，排除掉这三人，唯一可能的就是当年名震江湖，声震武林的武学奇才籍无名。

传说籍无名融合了诸门诸派功法招式之长，无名神功浑然天成，这一点他曾在泽源的身上见过。泽源作为籍无名的徒弟，也是年青一代中唯一掌握了无名神功的人，虢瑾轩曾见过他在神人境时施展无名神功可以与郄雨神打成平手，而那时候的郄雨神已经距离至人境一步之遥，足以可见无名神功的威力。虢瑾轩曾经想过从泽源的身上得到无名神功，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意识到，无名神功根本无章可循，全靠修炼者的感悟，这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可预见的未来中，泽源几乎肯定会变得比他更强，虢瑾轩预料到了这一点，他能不允许这个未来成为现实。

“籍无名，我知道是你，我们没有必要交手。”虢瑾轩低声喝道。

只要籍无名的身影一刻不出现，虢瑾轩就一刻无法行动，因为他担心自己的任何举动都会将自己引向劣势，在目前的情况下，对峙下去才是对虢瑾轩最有利的局势。

寂静，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寂静，虢瑾轩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并试图在自己的呼吸声之外找到一点杂音，可是他失败了。蒙面人仿佛完全消失了一般，没有一点痕迹。

就在这时，虢瑾轩忽然感觉身后传来的寒风忽然停止了，他身上的寒毛顷刻之间全部竖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