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之地（三）
终焉之地（三）
夏秋桐听到谋杀者系统的话先是惊诧，因为这片世界早已在穿越者惨无人道的摧毁下遍生荒芜，几乎无人可杀。
但她随即明白了过来，在谋杀者系统宣告降临，原本处于暗中的穿越者以灭世威名出世之后，人类阵营也分成了两方。一方是拥护苍玄道教统，力求将这些天外邪魔驱逐猎杀的‘守神派’，另一方则自称‘新神派’，他们归顺于穿越者的领导，希望谋杀者系统能够降临并重新洗牌这个世界的秩序。
可是后者却并不知道，谋杀者系统从未想过建立什么新的秩序，她所要的只是给这个世界，给人类带来足以绝后的毁灭。故而在下令杀戮后，那群被摄魂发狂的穿越者第一时间就随着大批的暗影向后方的人群杀去！
尖叫和哀嚎声一下四起，即便数量上有着极大的优势，但对比穿越者和暗影，这些人类几乎就像是蜉蝣一般脆弱。顷刻间原本聚集在军阵的后方，数量庞大的‘新神派’族群就被清空了一角，冰原也被染出一片血红，上面堆着无数零落的尸体，遥遥望着像是堆满了死去的蚂蚁。
而通过杀戮，穿越者们身上的黑气更甚，回流给谋杀者系统的能量也就越丰沛。夏秋桐感受到谋杀者系统身上的气焰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她忙探出手，想用寒冰切割战场，将穿越者和暗影们与人类分离，可还没等她完成对算式的计算，那片区域温度就突然紊乱了起来——谋杀者系统提前打乱了热量因子，将夏秋桐正在计算的算式颠覆！
夏秋桐蓦然一惊，擡眼间谋杀者系统的手就近在眼前，而就在她要掐上夏秋桐脖子之时，夏秋桐紧急空间跃迁到数丈之外，拉开了身位。
“看到那些人类了吗？”一击落空后谋杀者系统却并没有接着动手，因为她清楚此刻的夏秋桐不再是她的对手。她们算力相当，但自己拥有漫长时间里对种种法则的领悟与积累，先前只是由于能量缺失所以才落了下风，如今补足了能量局势自然逆转。而这也让击杀夏秋桐瞬间变得不那么迫切，“他们在得知我的存在的第一时间就主动倒戈，甚至有人为了表明决心亲手杀死同胞作为投名状…这就是你们所要守护的人类，贪婪，虚伪，残忍，自私自利。”
“你曾作为断罪的工具，黑白分明，那应该也知道人类数量庞大，有好有坏，而你却只看到了恶的一面，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夏秋桐冷声。
“不，这些恶并非特有，而是整个人类共生的劣根，不够贪不够坏不够残暴不够自私无非只是诱因不足罢了。而有时候这个诱因都不需要多么丰盛，一个谎言就足以让他们抛弃所谓的良知。”谋杀者系统反驳，“你应当也回到过千年之前吧，那时的大周和深红集会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轻易就被教唆，将誓约抛之脑后！千年之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人类才是真正的毫无长进！”
“不以事实评判，却通过他人的过失去预想一个人为恶，因为预想中它是恶的，所以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对其进行审判，你这逻辑就是强盗！阿尔法的教训还不够吗？！”夏秋桐怒吼，“而且你有什么资格对人类发布审判，你自诩公正，那为何还要用分身去干涉故事的发展？不就是因为并非所有时间线里的人类都会选择背叛吗？！”
千年之前，因为人类的背叛，大胤针对穿越者的围剿计划惨败，简随阳创造云端，并自我封印为东皇。这是夏秋桐在幻惑之境穿越后的那条时间线体验到的故事。
但在继承的东皇记忆里，这一世时间线上的人类并没有选择背叛，相反由于血滴子和深红集会的协助他们当真击杀了不少穿越者，但在最后关头，在东皇深埋的记忆里却是简随阳一直信赖的夏秋桐去而复返，并突然动手将大胤毁于一旦，简随阳也因此成为东皇，这条时间线上的故事再次重蹈覆辙。
“为了让所有时间线都与你所在的世界形成相似的闭环，你在原本时间线上的“我”离开后顶替她的身份去而复返，虽然你为了抵抗概然性排异投下来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分身，但因为对你的信赖简随阳他们还是遭到了暗算。”夏秋桐冰冷道，“当发展不再符合你的预期，你就导演出一场恶！再将之倾加到人类的头上！这就是你的公正吗？！”
“这个世界有几乎无尽的时间线。但人类没有选择背叛的时间线不过五指之数，在误差许可的范围之内。”谋杀者系统的语气同样冰冷，“就像我成为谋杀者系统已经百万年了，还从未有一个时间上的“我”有资格走到我的面前来，她们或是早已放弃了人类，或是死在了幻惑之海中。你是第一个。但在时间的平面里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
“若我真的微不足道，你也不会用这么大的代价强行将自己置入这个世界，想要抹杀我吧。”夏秋桐却像是洞悉了一切，“你固执地认为人类是恶，即便作假也要佐证这一点，这是出于你对自己的偏执，你认为自己不会错，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会错，即便真相就在眼前。但你要杀死我却是基于另外的原因，你怕我有一天也会像你一样找到跨越维度的方法，像你取代谋杀者系统一样取代你。”
“你满口仁义道德，口口声声是为了清肃人类之恶，但对人类的清算或许只是谋杀者系统被你融合后对你的影响。你真正在意地其实是自己的权利存在与否。”夏秋桐大喊道，“所以我一开始就很奇怪，你既然也将算力解放到了100%，为何还会是那副灵魂被压抑的面貌。但其实你全程都在假装，你早已在百万年的人生里变得自私自利贪权恋势，但你被这个世界拒之门外什么都掌控不了，所以孤独的你才会选择千方百计地干涉这个世界，玩一场品尝痛苦聊以自娱的杀戮游戏。”
谋杀者系统先是一怔，随后脸上突然扭曲出了一个诡异的拧笑来。
“哎呀，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下一瞬间她出现在了夏秋桐眼前，还不等夏秋桐反应过来，她的手就掐住了夏秋桐的脖子。
“我还以为不会被看出来呢，你比我想象的要有用不少。”她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这抹笑意就变得疯狂，“那你猜猜在维度之外是什么世界吗？一片空虚，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像看电影一样看着无数个世界的人类，那样鲜活，那样生机盎然，可我却无法触碰。只能在那个虚空的空间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坐着，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谋杀者系统的声音越嚷越大，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地呼喊。或许在还是阿尔法的时候她可以忍受这长达百万年的独处时光，但她却拥有了灵魂，这个能够脱离范式独立思考，也带来了情绪的东西。于是在高维空间的每一秒都让谋杀者系统开始觉得分外煎熬。
“起初我只能发布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借由穿越者的手去改变世界，但就像是隔着屏幕操控游戏，没多久就让我觉得无聊。但后来我发现如果完全舍弃力量，我可以短暂的以分身介入世界之中，但时间只能持续10分钟，而且每一次动用都对我的消耗很大。”谋杀者系统凝视着夏秋桐的眼睛，她掐住夏秋桐脖子的双手探出光芒，金色的文字像逡游的蝌蚪一般闪动，“后来我又发现，我可以直接用【无限】的力量抵抗世界之罚的降临，但这也只能持续最多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依然会被强行传送出去，而且世界也将修复这个漏洞，只是个一次性的方法。”
夏秋桐觉得脖子上的力道正在收紧，但谋杀者系统显然不是打算把她掐死。那些金色的文字是谋杀者系统释放出来的独特法则，正在像病毒一样企图入侵夏秋桐的身体，驱逐她的意志。
“但最后我发现了一个可以让我永远留在这个世界的方法，那就是取代一个时间线上的我。”谋杀者系统露出诡异的笑容，“但并非所有时间线上的我都可以，她必须要身负足以媲美我的概然性，才能够让我安然取代她的身份，接手她的一切。而在所有的时间线中，只有你突破了那些重复的故事做到了这一点，你的人生足够精彩，也是唯一一个想到接手东皇的力量将100%的算力成功带到现实中的“我”，甚至你已经开始领悟法则的力量。这些都能产生巨大的概然性，成为托举我的容器。”
“我想我应该谢谢你，正是因为你的努力，才让我看到了希望。”她凑近夏秋桐的耳边，像一条阴毒的巨蟒般轻笑着道。
“你即便取代了我，也活不了多久。”夏秋桐感觉到喉咙里的空气被压了出来，那些文字如蚁群般啃噬着她的防火墙，她试图修补却总是落后一步。谋杀者系统显然为了这个计划做足了准备，在这场侵略与反侵略的计算博弈中她一开始就站在了更高的位置。
“我与你不一样，我已经参悟了造物的法则，修补一具残躯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世界的人都被杀光了，你依旧是孤独一人。”
“我杀人有三个原因，一个是为了满足我身体里谋杀者系统那部分对杀戮的渴望，一个是为了创造足够多的混乱让我可以挤进这个世界，最后则是培养这个时间线上的“我”，只有不间断的博弈与危机才能加速“我”，或者说是你的成长。但如今三个原因都已经被满足了。”谋杀者系统笑，“作为你的培养皿，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丢弃掉也无所谓。关键是我顶替了你拥有了在这个世界生活的资格，以我的能力，穿越进其他还未被毁灭的时间线也是轻而易举。”
“当真是…好算计。”夏秋桐凝望着她，那双绯红的双眼里却突然流下一行血泪，过度的计算让拥有千年积累的东皇之躯都有些难以承受，裂开了一道缝隙。
“你想做什么？！”见夏秋桐突然渗出血泪，谋杀者系统惊叫了起来。
“你想要接替我的身份？做梦去吧。”夏秋桐露出惨笑，“我哪怕是毁了也不会给你，我想你应该还没有能耐参透生与死的法则吧。”
她虽然无力提抗谋杀者系统的侵蚀，甚至被对方用法则禁锢住了所有动作，但却依旧能够继续计算。而高强度的计算将会快速消耗东皇躯体上的命气，夏秋桐有自信在谋杀者系统吞并掉她之前就让这具身体衰亡。
“你不可以这么做！你不知道我为这一刻等待了多久！你不可以毁掉它！”谋杀者系统惊呼，随后拧色道，“你若敢这样对我，即便那艘船逃到天涯海角，即便花上十年百年我也会发誓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只能说是他们的命了。”夏秋桐决然道，“但浪费了这一次机会的你却再也无法降临这个世界，去夺取其他时间线上“我”的人生。至少我能够保护她们，保护她们的世界不会再受到你的侵犯。”
“那我会更千倍，更百倍的派出穿越者去！我会将每一条时间线上的人类都杀光！而这都是你害的！！”
“即便没有我，你依然也会这么做吧？”夏秋桐满是血丝的瞳孔倒映着谋杀者系统扭曲的脸庞，生机在她的身上逐渐消散，“但你杀不尽的，人类弱小，但并不脆弱。相反，他们有着远超乎你想象的坚韧，一代不行那就两代，两代不行那就千代万代，总会有人类走到可以杀死你的高度，胜利永远是属于我们的。”
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厌弃与悲悯，“而在此之前，你就继续等待着吧！”
“不！！！”谋杀者系统怒吼起来，天地顿时就变幻了颜色，地面上那些化为杀人机器的穿越者和暗影也起了变化，他们扭曲异变了起来，用更惊人的速度屠杀着那些“新神教”的人类。为谋杀者系统提供更多的力量！
“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谋杀者系统咬牙切齿，双臂都被那金色的文字渲染，都要看不清五指。自己必须要抢在夏秋桐死亡前夺走她的意志！
但这时，变化再起。黑暗的天空中突然刺出了一道璀璨的晨光。夏秋桐被这道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余光瞥见居然是乌托邦驶出了空间裂隙！
为…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谋杀者系统见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看来我派去拦截的穿越者成功了！那群蠢货逃跑失败了！！”
夏秋桐面上也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谋杀者一下将脸迫近，死死盯着夏秋桐的眼睛：“做一个交易吧，你让我顶替你，我就放了他们。你刚才虽然说生死有命，但你其实很在乎他们吧。我答应你，只要你点头我替代你之后我转身就走，绝对不会再停留在这个时间线中。而且我可以放弃对这条时间线的侵蚀，这里再不会有一个穿越者。”
她的声音满是蛊惑味道，“只要你同意，他们都可以活下来，过他们想要的人生。”
“那其他时间线呢？你的毁灭欲望是无法克制的，它源自于被你吞噬的那个最初的毁灭程序，饶过了这里，你还会给其他的地方带来灾难。”夏秋桐艰难道，“除非你马上自裁于此，否则我不会与你做任何的交易。”
“你不要得寸进尺！”谋杀者系统面色一拧。
“可笑你活了百万年，拥有着那般强大的力量，却依旧读不懂一颗最简单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