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如梦

他们踏着霞光回家，风鸣谷的风向来温和，在山谷间流转，像是两座山峰在对话。

——“翁翁！翁翁！等等我！”

他们转过身来，两个孩子扎进了怀里。“常怀，常念。”

陈眉寒有些恍惚，又看着怀里的两个孩子，是满满的孩子，为了他们，他该振作起来了。

“素英，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他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女人也是刚失了丈夫，一个月来，他和徐鉴田算是死人了，成日卧在屋里，看见什么都哭，看到陈圆陈满小时候穿过的衣服也哭，看到他们二人的玩具也哭，看到他们儿时作过的画也哭，一家子倒是靠了他们两个女人了。

—“行了，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

回到家里，徐鉴田拿出十几年陈圆的信。

“正月初叁:大地披霜雪，闲坐南屋前，目中盈冰雪，渺然不知归处。归谷无期，无望。

叁月廿八:贺礼已至。未曾忘，尝浅倚之草木、酣畅之溪水、肆奔之青山、骨肉抚养之恩情……难断也。

亖月拾四:冬去春又来，踏破铁鞋无处觅，信手但见万事空，纵然万劫不复，今不知何岁，君不见，儿双鬓皆染霜，儿真真念徐叔婶娘，否，此生怕是，难再相见。

离歌:自星月楼一别，儿破古书万千，得解，师父未死，唯……不见吾也……思来想去，唯死可还。此生，如纸般薄命，是岁也，愈发念旧，此别之日竟同相聚之日久共长，念已十又二岁，怀亦有十岁也，只待英分娩，当遣满英携子归谷。

寒雨纷纷叹落花，只身步步客天涯。秋风瑟瑟怜残叶，瘦影茕茕念故家。

徐叔师父的恩情，只待圆，来生还。”

——“这，是他最后一封信，收到后一天，满子的信就来了。”

这一夜，他们俩无眠，一闭上眼，陈圆陈满的惨状就从眼前闪过。

“我给你们俩说，莫再去想那些了，那不是圆圆满满，圆圆满满怎么会舍得看你们如此？眼下，就是素英与这三个孩子，咱们仨得为他们活。”徐落红的话向来管用，这次也不例外，不知二人是真心听进去还是自己想通了，日子总算回归了正轨。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风鸣谷的四季轮换，如同不变的律动，继续着它的故事。春天，万物复苏，山谷间的野花竞相开放，仿佛在告诉世人，即使经历了冬天的严酷，生命依然可以绽放出绚烂的颜色；夏日，绿荫浓密，溪水潺潺，带来了清凉与宁静；秋天，金黄的落叶铺满了山谷，每一步都踏出了季节的韵味；冬日，虽然寒冷，但在暖阳照耀下，雪地反射出温柔的光泽，明烛天南。

只是，树下不会再有两个少年吹笛到天明，清晨的山谷也没有了他们骑马练剑的声音。过此音尘各悄然，相思平地起波澜，昨日如梦忆如烟，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故人踪。

冬去春来，又过了几个寒暑。素英的孩子们也渐渐长大，恍惚间依稀有陈圆陈满当年的模样。直到多年后，七十八岁的陈眉寒在幼童的欢声笑语中悄然离去，院中的四个孩童，真像他们，有什么遗憾吗？有，嫁出去的常欢还没见到，不过，他知道常欢的夫君待常欢极好，也算放心了。

他闭上了眼，只见两个少年向他缓缓走来。

——“圆圆？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