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曰鸿门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端坐在床榻上的王元姬已经昏昏欲睡，频频点头。

直到营帐外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反应敏锐的她腾然坐直腰板，思绪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手里紧攥着刚剥开一半的瓜子皮，止不住地颤抖。

连她也不知道正在慢慢靠近的人到底是谁，司马昭倒是个可信的正人君子，可若是另有其人，就难说了。

果不其然。

“这么漂亮的美人，怎么舍得你独守空房呢？你那汉人丈夫实在虚弱，才喝不到两盏酒就倒下了，那样的废物如何能与美人你共度良宵呢？”

雄浑粗厚的声音是出自羌王之口无疑，他也贪杯喝了几口酒，酒壮怂人胆，言辞比往日大胆了许多。

王元姬的思维飞速运转，很知趣地往床边上的位置挪了挪，留出一个热乎的空位，纤纤素手轻抚着略有些粗糙的红被褥，巧笑道：

“我自知他不如大王身强体壮，能和大王共度良宵，是妾之幸事。”

羌王见她态度如此顺从，一时激动得眉开眼笑，搓了搓手掌，眯着眼睛道：

“好一个温顺的美人，快让我好生怜惜一番。”

“大王且慢。”王元姬不紧不慢地说，话音甜蜜蜜又软绵绵，像含在口中的蜜饯。

“妾初次见大王之时，是因琵琶结缘，今夜良宵何不用琵琶助兴，让妾好生服侍大王。”

“好好，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消遣，美人若是想玩，那就玩个尽兴。”

羌王脱去鞋袜，兴致勃勃地坐在婚床上，好像这场婚礼是为他量身而办的。

闻到空气中飘来的恶臭味，王元姬尽力屏住呼吸，拿出搁在墙角上次用过的琵琶，调音的时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曲子的乐谱，轻轻拨弄起琵琶弦。

这次的曲子不似上次那般柔情似水，反而与男欢女爱毫无瓜葛，落音时潇洒利落，起先如水般沉静，暗潮涌动。

弦音中飞翻出暗藏的杀机，紧接着渐入高潮，铿锵有力，雄浑壮阔，慷慨激昂，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剑凌空而来，直插入羌王的腰腹。

“别弹了！”

羌王不悦地皱起眉头，这是什么破曲子，好像要上阵杀敌似的，入洞房又不是上战场，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跳脱在琵琶弦上的玉手顿了顿，松开手中的力气，任由指尖划过一行琴弦，顺次的音节作响。王元姬声音沉静而有力，反驳道：

“大王何故令妾中断，难不成是等不及了？”

向来不可一世的羌王忽然被自己挑弄的宠物反驳了两句，不由得恼火至极，拂袖将被褥上铺的瓜果扫了一地，赤脚下床走上前去，长臂一挥将她抓住，凭借体力优势将她按在了床榻上。

“娘的，哪来这么多话！”

他开始暴力地褪去她的衣裳，而她心里虽慌，仍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屏住呼吸，半推半就道：

“大王可知，妾方才弹奏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羌王还没有回答，且听一声刀剑穿透血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血的味道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格外刺鼻。

王元姬发觉压着她的人已经倒下，一瞬间千钧重的负担终于从她身上离开，而立在羌王身后，手执宝刀，满脸是血的男子，正是阿约。

是阿约杀了羌王。

“那首曲子叫作——《鸿门宴》。”

她后怕地喘着粗气，对地上已经死去的羌王说道。

阿约将宝刀插回鞘子里，俯下身，将狼狈的王元姬从榻上拉下来，语速飞快，有些字眼甚至令人听不懂，道：

“你快走，这里马上就要乱了，让司马昭带你回魏国，顺便转告他一声，等我来日当上羌王，别忘记把陇右三郡划给我。”

“他，他在哪？”正在整理身上凌乱衣物的王元姬慌慌张张地问。

这时阿约不再说话，单手将她拦腰举起来，顺窗户扔了出去。

未等王元姬惊呼一声，她就稳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松香再次袭来，一双坚韧有力的臂膀将她圈在怀中，然后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就在他们策马远离此处的短短功夫，一群身份不明的羌兵忽然朝着营帐蜂拥而上，手里握着星星点点的火把，将营地团团围住。

听见兵戈厮杀声的王元姬担忧地问：“阿约他不会出事吧？”

身后的人快速策马扬鞭，冷淡的声音混迹在狂躁呼啸的北风中，显得模糊不清，

“你应该关心的是这匹马驾得快不快，但凡晚了一步，咱们两个都要命丧于此。”

王元姬从前最擅长骑马，策马奔腾时顺手射下一只天上的大雁都不在话下，轻轻松松飞驰几百里。

可是在双目失明，又被人一路追杀的情况下，她不敢松懈，尽可能地紧靠在司马昭的胸膛上，生怕一不留神就摔了出去。

而这亲昵的姿势倒让司马昭有些不自在，他微微往后挪了一下，身前的少女也随着他的位置挪一下。

散落的青丝顺着北风的痕迹吹打在他的脸上，淡淡的馨香化在冰冷的空气中，纵是心如铁石的人，也忍不住分了神。

司马昭微蹙双眉，加快了策马的速度。

“我们这是要去哪？”她问。

“扶风郡，郿县。”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无比坚定，仿佛早就有所预谋。

“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在她的记忆中郿县是个很远的地方，照他们骑马这个速度，就算再快也要花个一两天的功夫才能到。

“你待在羌部太久，对外面的事情不甚了解，自陇右三郡沦陷后，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陛下亲自驾临坐阵长安，曹真大都督就在郿县抵抗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