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流觞曲水
宴席上,热闹非凡。
虽是男女分席而坐,眉目传情的青年男女仍大有人在,若是不慎和对方家的长辈对上了眼,可要窘迫地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忙乱一阵。
宴席的主位上,一眼望去便能看见正与群臣言笑的皇帝曹叡,身旁伴着年轻貌美的郭夫人。
她一身绣着藤萝的蜀锦紫衣,腕上戴着一串珊瑚玉,眼角下的泪痣风情万种,手中正摇着一把轻盈的羽扇,与身旁的贵女们言笑晏晏。
还有在此被冷落许久,强颜欢笑的毛皇后,她独坐在一旁,只与一些年长的夫人们说话。
酒席上热闹了一阵,年轻的小辈们觉得无聊便开始玩些游戏。
毛皇后坐在主位上,温声主持道:“咱们这些妇人们坐在一处聊聊家常,让小辈们放手去玩吧。”
各家的夫人都颇不放心地望了自家孩子一眼,叮嘱了几句后,还是心有挂牵,生怕自家的顽劣子弟给家里丢了面子。
毕竟出席到场的都是王公贵族,一件糗事很容易在圈子里传开,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消停不下来。
夏侯夫人望着周围很快就聚成一圈玩乐的世家郎君和女郎,担忧地握着王元姬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
“若是不喜欢就不参加,免得他们不认识你,惹一身不开心。”
王元姬刚和李婉喝过酒,脸上还带着若隐若无的红晕。
本来两人是想一决喝出个高下,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李婉她娘,硬是把她给拉走了。
果然,这些细小的醉态都躲不过夏侯夫人的慧眼,她愣了一刻,急迫地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王元姬的反应略微迟钝,眸光也有些迷离,想不到隔了许久不喝酒,酒量竟会差成这样,才喝了几口就开始上脸。
“嗯,喝了一点点……”她迷糊地说。
“谁让你喝酒的?”夏侯夫人急了,脸上露出愠色,倒把王元姬说得不知所措,深深不安地垂着头。
“姑母,姑母,这不怪元姬,是我非要拉着她喝酒,她又不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不小心喝多了……”夏侯徽连忙打圆场,挡在元姬身前解释。
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周围别家的女君循着声音投来目光,夏侯夫人自觉地合上了嘴,低声道:
“既然如此,你带她去别处躲一躲吧,别被旁人瞧见了。”
夏侯徽点点头,抿了抿唇,扯着王元姬的手悄悄隐匿到人群中,突然背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有点刻薄的意味,让她觉得陌生。
“呀,这不是王家妹妹和夏侯妹妹吗,这是要躲起来去哪,怎么,不敢来玩啊?”
怎么是郭虞?
看见她的一瞬间,王元姬眉头紧蹙,头脑逐渐清醒了许多。
郭虞八成是来找事的,记恨父亲王肃不肯为她弟弟入太学而走后门,想报复到她身上。
王元姬主动迎上她挑衅的目光,冷静地说:“我和夏侯姐姐只想寻个僻静的地方待一会,恕不奉陪了。”
郭虞斜眼看着她,和身边的女眷大声地私语道:“这位就是太学讲经的王肃先生之女,王元姬。”
那女眷十分惊讶地睁大眼:“她不是死了很多年吗?继母又生了一个小女娃。”
“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在家里绣花,到了宴会上连玩个游戏都不敢,也难怪传闻都说她死了。”
郭虞故意大声地回复,话语一字不差地落进王元姬耳中。
她知道眼前这一幕纯属是激将法,要想真正攻击到她心里去,没那么容易,可无论是谁听到自己死了的传闻,心里总是不痛快。
她倒是要看看,郭虞想怎么玩。
“贵人说话也不必这么大声,我听得清清楚楚,玩个游戏而已,我奉陪。”王元姬从她们身畔走过,任由夏侯徽扯着她的衣袖。
“加油,我陪着你一起去,不会有人欺负你的。”夏侯徽信誓旦旦道。
按往常的习俗,酒席上最不可或缺的活动便是投壶,今日正巧引有流觞曲水,可以合在一起玩个新花样。
郭虞便是这样想的,举起酒杯向大家介绍游戏规则。
“各位男客在酒碗里刻下自己的名和字,再灌上昔日太祖武皇帝钟爱的九酝春酒,置于流杯渠中,杯子流到哪位女客前,便要一饮而尽,让碗底的名字露出来,可与其组队比赛投壶,如何?”
底下不乏有一群迎合郭虞的乌合之众拍手叫好。
王元姬心中纳闷,为什么要这样弯弯绕绕地分组,难道是洛阳独有的特色吗?她在西北从没见过流觞曲水的游戏。
对面男席也开始嘀咕起来。
诸葛诞有意无意往对面的女娘们身上瞟了一眼,转而苦恼地拿起了刻刀,对着这张陶碗,不知从何下手。
他写字本就不好看,刻字更不用说了,他都怕刻完之后对方根本认不出是他的名字,想了又想,不如请个写字好看的人过来帮帮忙。
“子上兄,我知晓你写字是极好的,不如,帮我也刻两笔?”
这个诸葛诞笑起来一脸谄媚,左手端碗,右手拿刀,画面看起来怪瘆人的。
司马昭嫌弃地睨着眼看他,假装傲慢道:“凭什么先帮你刻?”
“哎哟,你就大发慈悲帮帮忙吧,这可是和女眷接触的大好时机,你不想我在女郎们面前丢了颜面吧?这样,我的碗给你,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写你名字都可以!”
这回诸葛诞是真急了,甚至连碗的主权都不要了。
见他这副哭天嚎地的样子,有趣,司马昭也是坏心一起,照着诸葛诞的话做,往他碗里刻上:司马昭。
“我真是服了你,你自己没有碗吗?”诸葛诞欲哭无泪地叹了一口气,又起身道:“我再去拿个碗就是了。”
“何必呢,用我的不就行了?”司马昭慷慨地把自己的碗往诸葛诞面前一推,爽朗一笑,似乎没有任何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