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当面对峙
灯火通明的深宫里，郭夫人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门口迎接，微微福身，巧笑道：
“皇后娘娘怎么突然大驾光临，妾身还未来得及更衣梳洗，便出来迎驾，还望娘娘莫要责罚。”
毛皇后冷笑一声，似乎不愿听她的巧言令色，直接忽视她的存在，一步跨过门槛之后，大步流星朝着殿内走去。
这么横？
跟在后面的王元姬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然后又默默跟了上去，有意无意之中似乎与身旁的郭夫人对视了一眼。
她脸色骤冷，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回眸望着灯火未熄的宫殿，眼神如刀。
馨香拂面，屏风绣锦，珠帘玉幕，雕窗镂花。郭夫人的住所远远比毛皇后的宫殿富足奢侈，就说这香炉里生出的淡淡青烟，就足以将人迷晕在这场繁华笼中。
面前的宫女一见毛皇后皆跪拜在地，一旁狐假虎威的王元姬这时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很是纠结。
“正好王家女郎也在，本宫来问你一些事情。”毛皇后坐于主位，郭夫人斜睨着她走近，缓缓落座在蒲团上。
王元姬趁着这时候悄悄打量她的容貌，毕竟是郭虞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二人的五官眉眼确有几分相似，不过郭虞远不及她姐姐千娇百媚，难怪当初曹叡能一眼相中尚是凉州罪犯的郭夫人。
“娘娘请讲。”
一道细小的“滋啦”声传来，原本无人注意，对声音敏锐的王元姬循声偏头，看见屏风后躲藏着一道若有若无的黑影，衣服卡在屏风的木架上，努力扯出来而未果。
她大概知道是什么人躲在那里了。
毛皇后双手叠交在衣襟上，金线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晃眼的光，她正色道：“夏侯夫人失踪一事，你可曾知晓？”
郭夫人脸不红心不跳，依然温柔地笑着，道：“妾身当然知晓，如今罪犯贾充已经被陛下抓住，这人倔得很，无论怎么拷打，还是不肯说出夏侯夫人的下落。”
为什么要抓贾充啊？王元姬凝眉沉思，八成是她们姐妹俩找来的替罪羊，难为他还要无缘无故被拷打一顿。
“此事本就不是贾充所为，纵然严刑拷打，逼他招供，又有什么意义？王元姬冷声道。
郭夫人炙热的目光转移到了王元姬身上，似乎觉得她很可笑，说：“这位女郎，你这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啊。”
王元姬决绝回道：“我母亲现在何处，夫人心知肚明，这件事不仅王家要追责到底，夏侯家也不会坐视不管。明日拂晓前若母亲未能回家，我们只好惊动陛下，让陛下揪出幕后黑手了。”
毛皇后也颇为惊讶地瞟了王元姬一眼，想不到这女娘看起来文弱又安静，说起话来竟如此铿锵有力。
郭夫人脸色微变，已经撑不住许多体面，紧接着听见王元姬又硬声道：
“按照本朝律法，劫持官员内妇可是杀头重罪，牵连整个家族。刚打出的一手好牌，可别栽在细枝末节上了。”
“夜深了，本宫累了，夫人自己好生歇着吧。”毛皇后慵懒地拂衣起身，带着王元姬从郭夫人的住处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提点一句：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别把事情闹到让陛下也下不来台的地步。”
郭夫人弯下腰来送驾，目光一横，瞥到屏风后的人影上，待毛皇后和王元姬彻底离开后，郭虞才揪着皱皱巴巴的衣服跳出来，慌乱地叫：“姐姐……”
火冒三丈的郭夫人抬手在她脸上落下火辣的一掌，怒斥道：“愚蠢至极，我叫你不要冲动去报复王家的人，弟弟入学之事早晚能办成，这下好了，彻底得罪了两个世家。”
郭虞捂着红肿的脸，垂下的眸中潋滟着水光，道：“我知道，以后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了，现在怎么办……”
郭夫人焦躁不安地坐下，用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最终无可奈何地扶着额头，闭眸，沉道：
“赶紧把人送回去吧，编个得体的缘由，好生道个歉，事情还有好转的余地。”
郭虞一边擦泪一边点头，匆忙地照着姐姐的吩咐去办。
……
王元姬拜谢过皇后，骑着来时的马回家。家门口的大门未关，里面还点着灯，婢女们脸上的神情无比凝重。
父亲王肃背着手在庭院里来回踱步，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夏侯夫人回来了，望见王元姬的那一刻，眼里闪过了一线失望。
“怎么样，有夫人的消息了吗？”王肃按着王元姬的肩头，急不可耐地问。
王元姬长叹了一口气，推开王肃的双手，语气疲惫道：“母亲在拂晓之前定会归家，父亲且等待吧。”
“怎么说？”
“我去宫里求了皇后，面见郭夫人，讲了许多话。她们应该知晓做错了事情，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拂晓之前定能把母亲平安送回来。
还望父亲能给她们一个台阶下，毕竟此时郭夫人正得盛宠，若是惹她不痛快，闹得鸡飞狗跳，对您为官也不利。”
王元姬的话果然没错，不到半个时辰，家门前便缓缓停下一辆低调的马车。
在几位侍女的严格护送下，夏侯夫人从马车上走下来，跑向宅院，回到家人身边，趴在王肃的肩头上痛哭起来。
王肃一边安抚夏侯夫人，一边安慰道：“错在我，当初不该一意孤行阻拦郭家那个孩子进太学，害你颠簸不休。”
夏侯夫人松开了她的怀抱，眼里含水道：“如儿呢？”
王肃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左顾右盼了一圈，喃喃道：“如儿……如儿去哪了？”
这时从木门后面跑出来一个幼小的女孩，扑在夏侯夫人的膝盖上，仰头道：“如儿在这里，如儿想娘了。”
三个人喜极而泣簇拥在一起，王元姬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幸福，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