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中途易辙
王元姬回到家后，沉浸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翻开上课时赶忙记下的笔记，努力回忆裴秀老师打算盘的样子，拿出她人生中第一个算盘仔细研究起来。
人一旦有事情做，时间就变得像流水逝去一样快。
王元姬一手疑惑地托着下颚，一手放在算盘的算珠上摆弄，犹犹豫豫地尝试了一个时辰，才渐渐摸出点门路。
弹琵琶的时候她的手指是那么灵活，这时候的手就仿佛是被冻僵了，一边不停地思考，一边不甚灵活地打算珠。
裴老师怎么留这么多作业啊，写不完，根本写不完，好几次王元姬都拄着笔杆睡着了，脑袋都低落到了纸上，方才惊觉醒来。
如此艰难地熬了一夜，她从蒲团上坐起来的时候感觉身体都要散架了，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睡着了，连衣服都忘记换掉。
第二天早上，她是以一种非自然的方式醒来，有人在不停地摇晃她的身体，硬生生将她摇醒，睁开眼睛一看，居然是夏侯夫人。
“母亲……？”
睡眠不足的王元姬困得睁不开眼睛，即使醒来也只是强撑着沉甸甸的眼皮，视线一片模糊，意识游离不定。
“快起来，接皇后娘娘的懿旨。”夏侯夫人严肃又急迫地说。
谁？
毛皇后找她做什么？
刚刚还混乱的思绪，在这一瞬间清醒了不少，王元姬连滚带爬地从床上坐起来，在梳妆镜前整理一下打扮，于是仪态端庄地走出门外跪下接旨。
“宣兰陵侯之女王元姬入宫觐见皇后。”
太监立在庭中宣读懿旨，伏跪在地上的王元姬弓身弯腰听着，脑海里尽蹦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宣她入宫，真的只是为了解闷吗？怕不是有什么别的意图，王元姬谨慎地想。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她想去得去，不想去也得去，没有反抗的余地。
“臣女接旨。”王元姬面向宫人深深叩拜，紧接着登上从皇宫里来的马车，上车前的片刻回眸深深地与母亲对视一眼。
夏侯夫人焦急地扯着手帕，眼里也尽是为难，见王元姬回眸，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
王元姬神情凝重，只是摇了摇头，随即放下了马车门帘，随着几匹撒腿飞奔的骏马消失在了王家门前。
坐在马车里的王元姬内心并不舒坦，已经思考过无数个即将向她发出挑战的灾难。
思来想去，上次毛皇后精打细算出面帮她救人，如今欠下来人情，又大张旗鼓地请她进宫，怕不是为了拉拢她入局，解决当下之难罢了。
没过多久，马车已经驶进洛阳宫闱之内，她悄悄掀开一角车帘，只见外面的景色早已变成错落有致、飞檐斗拱的宫殿。这富丽堂皇的作派，与魏初那几年勤俭之风盛行时大相径庭。
“女郎请下车。”
宫女在车外呼唤，王元姬如梦初醒地缓过神来，忙拉开帘子踏下来，跟着前人带领走进皇后宫殿内。
毛皇后今日神清气爽，穿着一身杏红色绣着团花的衣裳，头上的金丝丹凤在日光下散发着耀眼的金光，流苏上缀着的珍珠随着匆匆的步履摇晃起来。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王元姬跪下，毛皇后则亲切地走过来，亲手将她扶起来，笑着说道：
“不必如此拘谨多礼，本宫唤你过来是想说些家常话，吃过饭食了没有？点翠，去给王家女郎端两盘糕点上来。”
毛皇后一侧头，旁边侍奉的宫女便听令端过来两盘做工精美的红枣花糕。
王元姬小心翼翼地拈起来一小块，塞进嘴里，满口荡漾着甜丝丝的味觉，果然色香绝佳，真不愧是宫里的甜点，她家的厨子十几年也做不出来。
这期间二人就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毛皇后当真与她讲了许多家长里短的事情，语气温顺和蔼，就像家里最疼爱孩子的长辈，王元姬却没有因此放下戒心，时刻观察着她话锋的动向。
“听闻女郎从前是在天水长大，那你觉得，是天水和洛阳谁更胜一筹？”
王元姬慢吞吞地嚼着糕点，直到把整块都咽下去之后，才慢腾腾道：
“人们向来对未接触过的事物怀有新鲜感，就像在中原长大的人，会觉得琵琶乐音动听，西北民风奔放；而西北人又渴慕中原璀璨的文化，端庄的礼仪。
元姬在西北居住多年，时而也会怀念洛阳的亲人，可真回了洛阳，又时常在梦里舍不得年少的时光。可见，留住人心的并不是一座城，而是城中的人。”
毛皇后赞赏地点了点头，旋即回身与宫女用眼神交流一番，又转过来对王元姬说：“本宫知你舍不得西北的风土人情，前些日子，羌族献给陛下来的烈马，不知你可有意愿去瞧一瞧？”
羌族？
好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听得王元姬脑筋狠狠一抽，一个披着金发、面目冷峻的少年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知道那是阿约，她的记忆还没有抛下他，还有在西北颠沛流离的那些经历。
阿约现在应该已经当上羌王了，指不定这匹烈马还是他进贡来的呢。
“皇后娘娘开恩，臣女自然愿意同去。”
行至马场，果然有一匹毛色锃亮，身强体壮的骏马被一群马夫牵在绳中被驯化着，不过那马性子刚烈，害得这几个马夫连路都走不好。
“娘娘，这马着实不太好驯啊！”
无论马夫用多狠的鞭子抽打马身，那马儿是丝毫不见示弱，反而越来越强硬。无奈之下，马夫只好向毛皇后如实禀告道。
毛皇后笑吟吟地看向身旁的王元姬，说：“不如你去试试？”
受宠若惊的王元姬也绽出了一个欲拒还迎的笑，只说自己身上这身衣服不适合骑马，皇后也没有难为她，叫她下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装再来驯马。
有了束袖护腕和长靴，跑跳和走路都变得便捷轻快得多，王元姬接过马夫递过来的鞭子，胸有成竹地朝着马场内走去。
人们以为她会很暴力地骑在马身上对它一顿狂抽，但事实上，王元姬采用的方法很温和。她先是抚了抚马儿油光发亮的鬃毛，然后带它拴着绳子在马场里走了一圈。
即使马儿一开始是很抗拒的。王元姬往前拉绳子，它就一个劲地往后退，踢出来的尘土把她的衣衫弄得脏乱不堪，但这都是驯马时的常态，元姬早就有预料。
马儿不配合，心态极好的她就立在原地不动，手里保持着拉绳子的姿势不变，总之它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让它服软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发觉自己逃脱不开的马儿已经不再挣扎，顺着王元姬绳子牵引的方向缓缓迈开步伐。
她在前面走，它在后面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