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挺身而出
放学后，王元姬和李婉手挽着手打算去长街上的酒楼吃饭。二人还未走出太学，却见迎面走过来一行男人，都是财大气粗的样子，身边还裹挟着一个女子，细看来，竟然是郭虞。
王元姬猝然停下脚步，望着这些陌生的面孔，他们分明看起来都不善，却那么粗暴又轻佻地将郭虞拐着，她似乎不太情愿，脸上依然陪着笑。
“怎么了？”李婉方才没注意，这下也顺着王元姬的目光看去，也不禁皱起眉头。
“那群男子都是谁啊？”王元姬问。
李婉忙挽着她的胳膊走远，凑近耳边低声道：“那三个人如今可得势呢，曹爽，邓飏，丁谧，后面的两个人时常在街上欺男霸女，我们都离得远远的，郭虞还真是倒霉，居然被他们盯上了。”
郭虞本就出身凉州叛乱家族，身后没有强大的母族撑腰，只有宫中受宠的姐姐能说得上一句半句话。
可若是郭夫人不愿意得罪他们，郭虞再煎熬，也只有忍受的份了。
虽说郭虞人品一般，王元姬并不喜欢她，甚至还和她结了一些仇怨。
但是换个角度看，同样是女子，她尚能有庞大的家族庇护，郭虞就没那么幸运，为了不让宫中的姐姐为难，还要屈身去陪这些乱八七糟的人。
叹息归叹息，二人已经走到了车水马龙的长街上，踏进一家日用百货的店铺，买了两个崭新的算盘，然后抱着算盘登上酒楼，打算大快朵颐一顿。
一楼人声嘈杂，王元姬和李婉便找店小二在阁楼上订了一套包厢。
二人提着裙角走在吱呀作响的木梯上，刚走上二楼，抬眼就看见刚才与她们擦肩而过的那群男子正带着郭虞饮酒，一个个笑得胡子飞翘，脸上的肉片堆叠在一起。
他们把酒杯递到郭虞的嘴边，强迫她喝下一杯又一杯，直到她实在喝不动了，撑满的嘴角缓缓流出酒水，随后一阵猛烈的咳嗽，酒水全洒在衣服上，湿了一大片。
她的神情很痛苦，可周围那群人面兽心的男子们还在大笑着。
挺身而出，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一瞬间王元姬什么都没想，她暂且不计昔日郭虞做的那些破事，毅然决然走到这桌旁，向在场的各位都问了一声好。
“怕是要扰了诸位的酒兴，我与郭女君有些急事要讲，上次母亲走失时不慎将玉镯落在了郭家，还望和女君借一步说话。”
这群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其中那个肥头大耳又年轻憨厚的小伙子便是曹爽。
旁边那两个人模狗样的小跟班，就是邓飏和丁谧，俩人都长了一张奸臣脸，让人一看就没什么好感可言。
“你是谁啊？”邓飏不悦地瞪着王元姬。
她直面对方不怀好意的目光，颔首道：“在下是兰陵侯王肃之女，王元姬。”
丁谧悄悄说：“她就是崇文馆祭酒的女儿，诶，她爷爷可是王朗，大魏的开国三公之一！”
曹爽望着这位来势汹汹的小女娘，更是在听完她介绍身世后，态度立马变得好起来，礼貌地说：“哦，既然王家妹妹开口了，我等也不能无理耽误了令母寻物。”
紧接着便应允郭虞离开了。
此时的郭虞还未从那一口辛辣的酒水中反应过来，仍在不停地剧烈咳嗽，眼泪都咳出了两行，嗓子里依然是火辣辣的。
王元姬谢过，将郭虞从凳子上扶起来，然后拉着她快速离开了这家酒楼。
李婉跟上前去，等又回到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她才喋喋不休道：
“刚才我连话都不敢说，元姬，你胆子真够大的，连曹爽的面子都敢驳！”
王元姬叉腰站在大路边，望着西沉的太阳，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刚才勇敢上前的一幕，仔细想想，是有些冲动，可既然是泼出去的水，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郭虞，你可要好好谢谢元姬。”
李婉用眼神扫着面色苍白的郭虞，有些嫌弃地撅着嘴，生怕王元姬费那么大劲救下来的是个白眼狼。
郭虞的眼睛里含着苦水，酸涩顿时涌上鼻尖，垂着脑袋应了一声，接着又用蚊子大小的声音道：
“我都不知道是该先道歉，还是先答谢……”
无奈之下的王元姬摆了摆手，说：“算了，你怎样说都无所谓，以后离他们远点就是了。我救你也不是为了让你欠我一个人情，单纯看不下去他们仗势欺人罢了。”
说完，她就和李婉扬长离去，不再与郭虞多言多语了。
留在余晖下的郭虞欲言又止地抬起胳膊，想留住她们远去的背影，却始终没有勇气叫出她们的名字。
只得独自喃喃道：
“你又何尝不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呢……”
有些善意的提醒，她想说却生生说不出口，人心远没有那么简单。
宫里的事，更是如此。
待到月上梢头，黑暗笼罩着洛阳城，各家各户都熄了灯，唯独那金碧辉煌的皇城依然灯火通明，来往看守的侍卫不断，戒备森严。
月光穿过条条宽阔平直的宫路，照在清简的宫殿中。
大殿内的女子斜倚着床榻，孤枕难眠，怅惘地望着被夜风吹动的珠帘，然而这稀稀落落的珠玉声反倒让她愁肠百结。
“皇后娘娘。”宫女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忐忑不安地呼唤。
毛皇后没有睡，只是阖着眼睛休息，薄唇微张：“说。”
宫女向前膝行了两步，压着嗓音说：“陛下今晚又宿在了郭夫人的住处，宫中传出琵琶乐音，陛下龙颜大悦，还说要……”
“要什么？”毛皇后瞬间睁开眼。
“要……要为郭夫人修一座新的宫殿，征集天下匠人……”宫女瑟瑟发抖地说。
转瞬，毛皇后痛苦地合上眼睛，将床榻上的枕头和被褥都一扫而下，扔在地上，身躯倚靠着冰凉的墙壁，她慢慢地缩成一团。
“看来陛下是真的疼爱郭夫人，不惜为她大兴土木，冷落本宫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