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王元姬上学记
翌日清晨，王元姬早早就起床了，穿戴整整齐齐，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挑了一件紫蒲色的深衣，满怀期待地踏上了去学堂的路。
她和父亲同乘在一辆马车里，王肃捧着一卷书聚精会神地阅读，王元姬屏气凝神，坐立不安地搓着手。
她带了笔墨，书盒，还有一些小零食，到时候可以分给同学们，只是不知道她这些素未谋面的同学是否都好相处，越想越感到紧张。
马车停在太学门前，她扶起父亲的胳膊走下马车，抬头望着门顶框上挂的牌匾，融入川流不息的一众学生中。
路上不停地有学生向王肃问好，看来父亲在太学里的声望还蛮高的嘛！她愉快地想着，蹦蹦跳跳地在父亲的带领下走进舆图与算经教室。
这间教室的规模相当大，讲台上摆放着各种测绘的工具，一张庞大的书柜摆靠在墙边，书柜里装满了各种各样卷起来用布皮包着的竹简，地上则摞满了画满符号与地形图的草纸，看起来有些许凌乱。
镂空的花窗里透着熹微的光，四面是敞开的布局，一阵浸润着春雨味的穿堂风吹过，吹得她心里暖融融的。
“父亲，我一定好好听裴先生的课，您就放心去隔壁教书吧！”王元姬摇了摇王肃的袖子，圆润的脸上洋溢着动人的笑容。
“唉！”王肃看着嬉皮笑脸的女儿，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正面对着她，开始循循善诱地讲起大道理。
王元姬装作认真地低头听着父亲的教诲，实则在用鞋尖蹭着石缝里的小草，这小草的韧性也太强了，无论她怎么踢都不折，她倒也是越来越执着，和小草斗争到底。
“诶，元姬！”
远处传来少女清脆的呼唤声，王元姬猛地抬起头，却见李婉在月洞门外歪着身子向她挥手，她瞬间喜出望外地跳起来，朝着月洞门奔去。
这一跑，怎料面前突然窜出一道人影，王元姬毫无疑惑和她撞了个正着，两人都被彼此撞出一段距离，她吃痛地揉了揉受伤的手臂。
“怎么是你啊？”郭虞没好气地从地上站起来，手力很重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瞪着她道。
一旁的李婉连忙跑过来扶起王元姬，顺便面色不悦地回怼郭虞道：“那怎么了，我们和你又不是一个先生讲课。”
郭虞叉着腰站在月洞门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的“舆图”二字，嘲笑道：“你们居然学的是舆图？哼哼，日后可有你们的苦头吃。”
“那也和你没关系！”王元姬朝她做了个鬼脸，揉着疼痛的手臂和李婉并肩走进教室里，不再与她斗嘴。
教室里依然很空荡，不仅先生没来，学生也没见到几个。目前座位上也只见王元姬和李婉，没有其他任何人的身影。
她奇怪地说：“莫非是走错教室了？不会吧，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
李婉忙着将自己精心准备的文具摆放在桌面上，豁然道：“舆图和算经本来就不受大家喜欢，世家子弟们都会去攻读对来日为官有利的课程，我哥哥就去读了经学。”
原来是这样啊。
“那你为什么选择这门课呀？”王元姬问。
分明去隔壁有更多能结识世家的子女机会。
李婉用毛笔拄着脑袋看她，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常言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虽与你只在宴会上喝过一次酒，但一杯酒下肚，我就知道你是我李婉要交的朋友，我看见你选了这门课，所以我也来了。”
王元姬受宠若惊地睁大眼，惊呼道：“好啊！婉儿，有你这句话，从今往后我俩就是好朋友了，拉勾。”
两个已经十六七岁的少女还是像模像样地伸出小手指拉起了勾。
“一百年不许变……”
“你可真幼稚。”李婉唱完后咯咯笑，用胳膊肘推了推她。
这时其他学生们也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教室，但其实统共也没有几个，直到上课的铜铃声敲响时，满打满算才十个学生。
来之前，王元姬想过这个“裴先生”或许是个老态龙钟的教书先生，拄着一根黑漆拐棍，含胸驼背地走进来，开始像她父亲一样喋喋不休地讲课。
然而事实上，她的猜想完全错误。
这位裴先生，名叫裴秀，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似乎没有比他们大几岁，目光如炬，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娴熟地拿起测绘尺。
“先生好。”底下的学生们齐声道。
“这先生长得好俊俏，如珠玉琳琅啊！”李婉扯着王元姬的袖子，趁着众人大声问好的浪潮，悄声感叹道。
王元姬也好奇地打量着裴秀的面孔，着实是她见过的男子中的佼佼者。
奇怪，这时代的人都以肤白胜雪为美，像夏侯玄那样清秀隽雅才好，而裴秀并不白得出奇，整体的观感却格外吸引人。
他和别人都不一样，他的眼睛很纯粹，没有沾染上任何世俗追求名利的气息，也没有像富家子弟那样竞相奢侈，穿绫罗绸缎，他只穿一身简朴的布衫，坚毅的目光一扫台下的学生。
“制图有六体，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迁直，在学习舆图之前，算术也是必不可少的。”
裴秀从讲台底下拿出一个稀里哗啦响的算盘，为学生们讲述如何使用算盘，以及算术时应当注意的问题。
王元姬从前似乎见过别人摆弄算盘，不过也没有多少在意，只是一看一过，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要乖乖坐在下面学习用算盘，看得目瞪口呆。
裴先生讲起课来丝毫不顾底下学生们愚钝的思维，且看那细长的手指在算盘的椭圆珠上翻飞，像是在弹奏某种乐器，噼啪响的珠算声传荡在教室内，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不知过了多久。
“你们学会了吗？”裴秀刚沉浸地演示完，满眼期待地问向座下的同学们。
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满脸疑惑的李婉又偷偷捅了捅王元姬，压着声音问道：“这裴老师说的还是曹魏话吗？”
王元姬满脸凝重，忽而多云转晴，望着裴秀手中精妙无比的算盘，慨叹道：“裴先生讲的太精彩了！”
裴秀收到来自王元姬赞叹的目光，无疑收获满满地望着大家笑，说：“今日的课到此为止，大家放学后可以去买一个算盘，明日上课就要用上了。”
李婉看王元姬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震惊地问：“不是，元姬你会了？”
王元姬的眼睛一眨不眨，果断地摇头，答道：“不是，我怕裴先生难过罢了。”
李婉的嘴角扯了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