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看破心事
脸上还流着鲜血的司马昭，从宫里出来之后，尚未来得及回家一趟，便登门去了王家。
他没有撑伞，任凭一身衣裳已经湿透，甚至没有去想，自己挺着这副狼狈的样子出现在王肃先生面前，是否有失体面。
诚然，王肃见到他的时候也无比惊讶，平素最爱干净和捯饬自己的司马二郎君，怎么今日像是掉进泥坑里了，还淋得满身是水，衣衫不整。
“快，进来说。”夏侯夫人撑着伞出来迎接，仔细地关上了门，还叫府上的下人为他备了一件干衣服，不过这些他暂且都不需要。
他的心情完全都写在了脸上，王肃一看便知这小子心事重重，既然如此狼狈地登门，定是有要事相议。
司马昭坐在壁炉旁，身体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他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泥渍和水珠，沉声道：
“先生，元姬正在宫里受苦，您不得不救她出来。”
王肃与夏侯夫人俱是一愣，她疑惑且不肯相信地问：“元姬不是在宫中陪皇后解闷吗，怎会无故受苦呢？”
王肃也看着他。
“皇后是想利用元姬和郭夫人作对，她在宫中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不仅要做许多违心的事情，还处处受针对。”司马昭越说越气，恨不得把满腔怒火都撒出来。
“今日在马场上，元姬淋着雨驯一匹发了疯的马，加之中途缰绳断裂，狠狠摔了出去，险些伤筋动骨。先生能猜到，这些灾难不是巧合，是有人在背后蓄意谋害，拿元姬当了靶子！”
沉寂良久后，王肃率先正色道：“多谢子上替我家女儿殚精竭虑，我尽快想个法子，把元姬接回家里。”
坚决的语气让司马昭刚放下心，却听见一旁端坐的夏侯夫人仍心有顾虑地说：“可是皇命难违，上次学堂的事情咱们已经和郭家结仇，若是再得罪皇后，岂不是两头都为难？”
“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元姬遭罪！”王肃一拳重重砸在桌上，话语中的怒气也很大。
“你怕她遭罪，就不怕我，怕如儿也遭罪？上次宴会遭劫的事情你忘了吗？”夏侯夫人用手背抹了一把泪，哽咽道：“又不是说不想法子，不过是换个不得罪人的方式，你冲我急什么？”
“我怎么能不急？元姬又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都说继母难当，我今日算是看出来了，你压根都没把我和如儿放在心上过。”
“怎么又扯到如儿身上了？”
“……”
二人在口角上争执起来，听得司马昭心烦意乱，可碍于他是客，礼貌但焦灼地坐在原处听了他们吵嚷半晌，无奈地扶着太阳穴。
闹剧最后以夏侯夫人忍怒拂袖离去为结束。
天底下的父母大概都是如此，司马昭也是在听着自己爹娘不停的吵架中长大的，但好在，每次遇到危难时刻，爹娘都会尽力照顾好他。
可元姬的家庭无疑让他寒心，连救她出来这件事情都会引起一场争吵，夏侯夫人也不是不疼爱继女，只是在亲情和皇威面前，她会果断向后者退让。
刚吵过架的王肃脸色很不好，也没有再说话的力气，司马昭知趣地托词离开了，一个人走在街上，依然淋着雨。
这场雨仿佛怎么下都不会停。
他回家之后，心情一直是乱糟糟的，大哥和他说话他也不理，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想也想不出办法。
迷迷瞪瞪地睡了一觉，睡醒之后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要不要去求母亲帮忙？
他母亲张春华向来不肯多管闲事，尤其不会乱趟浑水，连王家都怕得罪人的事情，母亲会答应吗？虽说希望渺茫，可他还是要抓住一线生机，尽力试一试。
忐忑不安地来到张春华的住处。
此时的母亲正在教年幼的弟弟司马干读书认字，见他进来，看都不抬头看一眼，手里攥着一卷简单的书简，专心致志带孩子。
司马昭旁若无人地坐在张春华身边，还故意往上凑了凑，手搭在她的胳膊上，一张口就是老求情方式了：“娘……”
张春华一把拨开上来就套近乎的手，瞪了他一眼，说：“又什么事？”
司马昭乖巧地向母亲眨了眨眼，拿走了她手中的书卷，又牵过弟弟的手，装模作样地说：“知道娘平时管家又照看弟弟劳累，不如今天让儿子替你干点活吧。”
一眼就看穿他花言巧语的张春华冷眼看着他，说：“虚情假意的样跟你爹一个德行。”
被无情戳破的司马昭仿佛失去了任何遮掩的手段，虽然败下阵来，又转过身来讨好地给母亲捶背，说：“儿子对您的一片孝心是真的。”
听得张春华厌倦地抽走了肩膀，摊手道：“得了得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马昭见好就收，抿着嘴唇坐回了原位，紧张地说：
“就是……王家女郎，您还记得她吗？在上巳日宴会上，她还同儿子比赛投壶来着。”
他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她嘴角微微扬起一抹不知是好是坏的笑，明锐的眼神盯着他。
“你和你大哥一样，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你是不忍看王家女郎在宫中受苦，想救她出来吧？”
他石化似的呆愣在原地，讪笑两声，说：“您怎么知道……”
张春华怀里抱着牙牙学语的司马干，又不看他，只道：
“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有办法救她出来，只是，那王家女郎是否也心悦于你？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净为别人做嫁衣。”
这倒是问到他的伤痛上了，王元姬喜欢他吗？难说，两年前在西北，二人打打闹闹互相依靠，那个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一些朦胧的情愫，不过他好面子又嘴硬，死活都不肯承认。
他不是个死脑筋的人，绕过这个犀利的问题，戏谑笑道：
“这就要看娘的本事了，若是能将她救出，一来二去就不怕相处不出感情，若是她留在宫里，成了皇帝身边的夫人，那儿子是真的没有指望了。”
张春华两眼看着他，又气又笑。
“娶不到新妇你还怪我了？”
话是这样说，司马昭心情大好，她知道母亲这是答应帮他了，低声说：“那儿子就替未来的新妇先道一声谢了。”
迟疑了一瞬，又道：“母亲想用什么方法救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