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不可休思(师徽) - 洛阳天水记 - 无木也乔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其他 > 洛阳天水记 >

051不可休思(师徽)

至少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夜晚,司马师是整个客栈里,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夏侯徽的双手因紧张而发抖,咬着下唇的齿关也在颤动,偏偏低着头,像是有意躲闪。

“害怕吗?没事,我在这呢,他们要是再敢起来动手,我直接把他们胳膊拧下来。”司马师走近,见她神情惶恐,便自作主张进入屋内,这才消退她的疑惧。

地上横躺着两位陷入昏迷得坏人,夏侯徽惶惶不安地瞥了一眼,还是不肯松开手中的木棍,下唇被她咬得发白。

她忽然想起司马师得肩膀刚刚被她一棍子砸伤,于是匆匆来到桌案前,从抽屉里掏出一只小药瓶,转头,犹豫地看着他。

司马师正从容地坐在茶桌旁喝水,目光正与她相撞,二人俱是一阵怔愣,他脸上有些发热,别扭地挪开眼神,说:“我,我没事,一点也不疼,你看,还能活动呢。”

他强忍着痛意又扭了扭肩膀。

就算他这样推辞,夏侯徽还是朝他走了过来,一声不吭地将药放在桌子上,沉思道:“我给你上,还是你自己上?”

司马师总觉得这一切像是在做梦,若不是肩膀还在隐隐作痛,他真的想掐一把自己,赶紧从春秋大梦里醒过来。

暗恋这么久的心上人就站在他面前,他连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夏侯徽疑问:“怎么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似的拿起桌上的药膏,忙道:“我自己来就好,多谢。”

夏侯徽依然闷闷地垂着头,撂下药膏后转身坐到了旁边的梳妆台前,背对着他,毕竟非礼勿视,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司马师用药膏在一片紫红的皮肤上漫不经心涂抹起来,重心都落在说话上:“今晚你去我那间屋子里睡吧,我留在这,看着这几个混蛋,剑给你,拿着防身用。”

说着,他卸下了身上的佩剑,横放在桌子上,这时候药膏也涂完了,夏侯徽还是没有转过身来,依然背对着他说话。

铜镜中露出她的部分容颜,看起来憔悴许多,眉目中挂着寡淡的忧伤。她从不曾这样的,定是受了委屈,只是她不说,他也不会冒昧地询问。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夏侯徽的手指紧紧按着从发髻上摘下来防身的金簪,她以为司马师要把她强行送回家。

司马师手里捏着小瓶罐,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着黑洞洞的瓶口,说:“我知道你自有分寸,一个人住客栈也罢,只要你安全就好。”

他喉咙一时紧涩,有些难以启齿的话还是脑子一热,顺口说了出来。

“不安全的话,我保护你。”

无声应答,房间内沉寂了半晌,司马师正懊恼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欲言又止地想狡辩几句,却发现她已转过身来,满眼泪水地看着他。

她哭了。

一颗颗剔透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滚落而下,她的眼周泛着一圈红晕,像是抹过胭脂,清秀的眉紧锁起来,坚强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哭的那么狼狈。

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拧了一把。看见她落泪,他从来没这么痛苦过,脑海冲动地想着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她,可他还是用理智说服自己,收回手。

她的脑子乱哄哄的,自从在道观中甩开侍女出逃到这里,她没有合过一下眼,湮没在翻天覆地的悲伤中。

“你别难过,有话慢慢说,我还在这呢,有什么大不了的!”司马师手足无措地说,额头上开始沁出细汗。

葱白的素手扶着眼眶,她哽咽道:“我不该离家出走,可是我心里针扎似的难受,父亲从来都不关心我和母亲。如今病重,也只许妾室林氏贴身侍候,我去探望一眼,还被那女人赶了出来。”

对于夏侯尚宠妾灭妻的事情,司马师虽有所耳闻,但并不知道居然这么严重,一想到他父亲司马懿房中也有两个骄横的妾室,顿时感同身受的情绪翻涌起来。

她还沉浸在悲痛中,一边擦泪一边道:“我与那女人大闹,母亲反倒责怪我,哥哥在宫中履职未归,惠姑也不敢冒犯母亲的威严。我真想逃出去,逃不掉就去死,死得痛快就好了。”

一直以为,夏侯徽内心深处确如平日里表现出的那样明媚鲜妍,其实她始终活在家庭令人窒息的阴影中。

常年缺席的父亲,不易近人的母亲,还有被他父亲爱得死心塌地的妾室……

她像是戏场里强颜欢笑的木偶,在丝线的操纵下走向已经被圈定好的人生。

这时,一只敦厚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面上,拭去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他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哭花的脸,她难为情地别过头。

“你好好活着。”

他不希望她死,更不忍去想她死了之后会是什么样,此刻,他只想倾尽一切去保护这个绝望到快要破碎掉的女子。

他实在痛恨那些宠妾灭妻的男人,为什么最终要让孩子们去承受不幸的童年?伴随着一生的痛楚,永远活在阴霾之中。

“太初听见你走失的消息,定会急得焦头烂额,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在意你的,至少为了他们,也请好好活着。”

“兄长……”说起夏侯玄,这无疑更令夏侯徽鼻尖一酸,泪水却突然断崖式地止住,她沉重地呼吸了一会,渐渐恢复了许多意识。

二人又在沉默,这次他离她很近,他仔细地观察着她湿润的眉眼,就像是一幅浑然天成的工笔仕女图。

他竟在心中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触,他见过她流泪的样子,他听她当面说出这些推心置腹话,是不是说,她很信任他?

才从悲痛中清醒过来的夏侯徽猛然发觉自己刚才太过失态,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脸上的泪痕未干,呼吸时还会有一些痛。

“我困了。”她局促地说。

司马师挺身站起来,高大威猛的身躯挡在她面前,让她莫名感到一丝心安,至少有他在,客栈的夜便少了许多不安全的因素。

“去隔壁睡觉吧,我在这守一夜,不会再有人惦记你了。”

真没人惦记么?

司马师扪心自问,他好像撒谎了。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