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钟二心思
家门前停着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王元姬料想是家里来了客人,又低头看见自己这双泥泞不堪的鞋子,窘迫地脏了的地方靠在墙根底下蹭了蹭,然后趁着四下无人,赶紧溜进去。
原以为不会有人发现她,结果背后突然传来夏侯夫人的声音:“元姬,没和你父亲一起回来啊?”
王元姬慌慌张张地回过头,下意识将脏的最厉害的那只鞋别到另一只脚后,解释道:“父亲和学生在探讨问题,我就先回来了。”
夏侯夫人知晓地点点头,目光下落到她落满泥点的绣花鞋上,瞪圆眼睛,惊道:“你踩到泥坑里了?”
“我这就回去换!”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王元姬撒腿就跑,同时听见夏侯夫人在后面高声提醒道:“钟家那个小郎君来了,换完鞋后出来见一面。”
钟会?
王元姬匆匆换过鞋子后来到后院的亭子里,因为离得有些距离,只能看见两只小小的身影围着一张圆桌坐在一起,桌上摆着陶泥和一些制陶工具。
她走路很轻,那两个孩子没有感受到她靠近的步伐,还在有说有笑地捏陶瓶。
男孩子的年岁比女孩子更大一些,头发松散地披在脑后,前面用一根碧蓝色的发带扎着小揪揪,手里拿着刻刀,精细地在泥陶上雕刻纹路。
忽然,刀锋一转,割在他的手指上,霎时流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如儿,我好像流血了……”钟会将受伤的手递到如灵面前,委委屈屈地说。
“呀,怎么会这样?”
“不小心被刻刀划了一下。”
“别急,我去找人。”
如灵害怕地捧着他受伤的手指,跌跌撞撞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四处张望,正好看见了站在亭外的王元姬,便冲出来扑到她的身上,祈求道:
“姐姐,士季哥哥受伤了,需要包扎一下。”
目睹全程的王元姬心里纳闷,如果她没看走眼,分明是钟会自己在手指上刮了个口,他这一番“自残”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沉着地走进亭子里,立在小小的钟会面前,几乎将他面前的阳光都遮挡住了。他对她的到来并不欢迎,瘪着嘴,眼神挪向别处,冷着一张脸。
“哪受伤了,我看看。”
她蹲下身来,友善地平视着他的脸,结果这小孩子非但不领情,还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如灵没想那么多,担忧地凑上前来,摇了摇他宝蓝色的衣袖,闪着水汪汪的眼睛道:“士季哥哥,你就让姐姐看一眼吧。”
钟会听见如灵软糯的声音才渐渐缓和过来一点神情,但对王元姬的态度还是拒之千里,冷道:“一点小伤而已,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要包扎。”
王元姬倒是被他气笑了,这么天差地别的对待,就算傻子也能看懂他的意图,只是感慨一个小孩子怎么心思这么缜密?还学会了用苦肉计博取关注。
“如儿,看来钟二郎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你们继续玩吧,我还有点事。”王元姬摸了摸如灵的头,知趣地先走开了。
刚从亭子里出来,王元姬就被夏侯夫人神神秘秘地带到里屋说话,她一头雾水地看向母亲,问:“这是怎么了?”
夏侯夫人亲昵地握着她的手,低声询问:“钟二郎君都和如灵说些什么了?”
王元姬先想到的竟然是那一滴殷红的血珠,实话说出来却又令她难以启齿,便敷衍了事:“小孩子做泥陶划破手罢了。”
夏侯夫人沉思片刻,道:“这孩子平日里对外人都是冷淡的,唯独和如灵玩得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们都是小孩子,想玩就一起玩吧,做大人的还是不要掺和为好。我知母亲的顾虑,钟二郎君年少聪慧,不考虑他是庶出的因素,母亲还是很喜欢他的。”王元姬微笑道。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考虑的太早,钟二虽说身份上略逊一筹,却是个极有潜力的少年郎,来日若能建功立业,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母亲还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言之有理,夏侯夫人心服口服,忽然对钟会的印象有了改观,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如儿还早着呢,那你自己的婚姻大事,有什么想法?”
王元姬不打算直接袒露心扉,试探性地反问了一句:“母亲有什么想法?”
“今日司马家的张夫人专程带了些礼品登门拜访,虽说只与我聊了几句家常,我却觉得她别有目的,像是为着儿子的婚姻大事来的。”
张夫人!
阿昭的母亲张春华。
王元姬瞬间全身一紧,尤其心脏像是被人托在手心上来回揉搓的纸张,七上八下,凌乱不堪,慌乱之余还有几分窃喜,在心田中荡起一圈接着一圈的甜蜜。
见她思绪飞出九霄云外,不知道心里在想着谁,夏侯夫人仿佛猜中了谜底,继续道:“他家的大郎君的确与你相配,就是性格冷淡了点,不知道你情不情愿?”
王元姬刚想借着兴奋劲一口答应下来,怎料仔细回味着她话里提到的人……大郎君?那不是他哥哥司马师吗?
吓得她连忙摆手拒绝:“不行,绝对不行,您这是乱点鸳鸯谱啊!”
“我看你刚才都把幸福两个字写在脸上了,怎么这会又推拒上了?你是不满意他们家,还是不喜欢这个人?”
“这都什么呀,母亲您弄错了,大郎君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是……”
眼看着夏侯徽的名字呼之欲出,王元姬还是在关键时候把住了嘴门,硬生生把未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
“谁?”
夏侯夫人果然在这拉长线钓大鱼呢。
王元姬忽然发现自己真是上不如老,下不如小。刚刚被钟会的苦肉计惊到,这会又差点掉进夏侯夫人的套话陷阱,这院子里最纯良的人只有她了。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绝对不能是我。母亲,张夫人也不是只有大郎君一个儿子,不是还有……”
“说吧,你和司马昭相好多久了?”夏侯夫人的一双慧眼能把她由里到外都看透了,一语道破,不容反驳。
“没……没多久。”她的脸上浮起红晕,原来被家长看破心事的感觉这么难为情,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如趁早分开,宫里的郭夫人还指望妹妹和他联姻呢,你也不希望父亲在宫里得罪人吧,从前因为皇后的事情,还有郭德入太学读书的事情,咱们处处都和郭家起争执,郭夫人正得圣宠,还是避其锋芒,不如少一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