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洮江秘密
清早天还没亮,王元姬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拍了拍脸清醒一下,马上穿好衣服出去一趟。她的动作很轻,没有惊醒熟睡的司马昭。
隔壁屋的洮江似乎一夜没睡,坐在窗边凝眉沉思,听见外面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用手指戳破了窗纸,看见行色匆匆的王元姬,心一紧。
见她彻底离开后,洮江扶着腰缓缓站起来,走到床榻边弯下身,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黑色的布袋,一层一层打开,露出耀眼的金钗首饰。
风声吹打着窗口的破洞。她闻声惊慌失措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才把黑布袋重新系上,极其隐秘地藏在了宽袖中。
她鬼鬼祟祟地拎着黑布袋出了门,脸被布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借坐一辆过路人的马车赶到洛阳城。街道上冷冷清清,行色匆匆的人们捂着口鼻在角落里穿行着,一眼望去,连店铺都关了好几家。
她走进一家尚在开业中的当铺,把黑袋子交给柜台前的伙计,说:“看看,能换成多少现钱?”
正在吃饼子的伙计只好放下手中的吃食,转过来解开包袱的结扣,一层一层剥开,最终亮出一堆金灿灿的首饰。
他瞪大了双眼,两眉惊抬,拿起其中一根金镶海棠花步摇打量半晌,这质地和做工,绝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物品。
为了稳妥起见,他把这根金步摇拿走,系上黑色包袱,低声说:“我去问问掌柜的。”
洮江点了点头,身体靠在柜台边上等了一会。
两个擦地的伙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听说令尹府上施法的道士也染上疫病了。”
“他不是神通广大吗?令尹可是把他迎为上宾啊!”
“什么神通广大,坑蒙拐骗圈钱罢了,这些天他用公钱铺张作法,一点成效没有不说,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
洮江茫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王元姬今日赶早出门或许就是为此奔波。
正出神,伙计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来了,满脸堆笑地凑过来,说:“这位女郎呀,您是要放在这暂存抵押,还是……”
“卖了。”洮江斩钉截铁地说。
伙计怔愣片刻后连连点头,侧身让出一条路,把她带进里屋细算银钱。
洮江对市面上的金价银价一概不知晓,自己急着用钱,也没抱着精打细算的决心,掌柜的最后给了她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她粗略地看了一眼,拎着沉甸甸的袋子,道了声谢后便离开了。
一路上忐忑不安,她悠悠回想起出走前的往事。
这些卖掉的首饰是她压箱底的嫁妆,她没有拿走曹霖的一分钱,即使卖掉了也不觉得亏心。
她自幼是养在闺中的千金,一路上受了不少罪,最让她无助的是竟然在赶路的时候发现自己有孕在身,一个人吃苦就算了,还要带着腹中的孩子颠沛流离。
作为东海王失踪的妻,她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任何亲戚敢接待她,她更不想走漏了风声而被那个混蛋丈夫找到,一想到他,她就觉得无比反胃。
好不容易摸爬滚打到了洛阳,却适逢大疫流行,街上空无一人,她连要饭都没有人肯施舍,无奈之下只好去山上寻一些野果吃,结果因为体力不支中途晕死过去。
那时她已经做足了赴死的准备,不料又被过路的王元姬救下,醒来之后她终于感受到生的不易,既然侥幸存活,就不能再枉死过去,从前她爱惜如命的陪嫁也不值一提了,直接卖了换钱。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家门口,洮江站抱着这一袋银钱进去,只看见了在院里读书的钟会。
二人对视一眼。
“夫人回来了吗?”
钟会盯着她的眼睛,警惕十足,说:“没,他们都出去了。”又问:“你白天去哪了?”
洮江抓紧了手中的钱袋子,温温吞吞地回答:“夫人待我不薄,我想报答她,就去城里当了一些细软,换了点钱。”
钟会仍疑虑道:“钱在哪?”
她叹了口气,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疑心病却很深重,她示意地拍了拍手中的钱袋,说:“你不信我这就给你,晚上你转交给夫人吧。”
转身回到自己的一间房里,她坐在床上,把袋子里的钱全都倒了出来,一分一分地数着,拿走其中的五分之一包裹起来交给钟会。
钟会半信半疑地打开袋子,扫了一眼里面的钱,才淡淡道:“你回去吧。”
洮江一声不吭地走了。拎着一袋钱的钟会忽然觉得不妥,生怕弄丢了,这时候再折回去和洮江说更不行,毕竟要查看她包裹的人是他,反悔可就没面子了。
他闯入王元姬的房间,打算把银钱放在她的书柜里,打开书柜后发现里面不仅放了书,还有几件生了锈的兵器,他小心翼翼地把凌乱的空间腾出一个位置,挪动物品的时候却不慎甩出来一块玉。
哪来的玉?
他疑惑地把地上的玉佩捡起来,是弯弯的月形,平时根本没见王元姬佩戴过,这粗糙的做工,就是街上三流小贩卖的东西,大概是个废品吧。
钟会想也没想就把它扔进了一旁的木桶里,安置好一袋子银钱后转身离开了。
…
令尹府中。
“大人,您也看见了,他云衍也是肉体凡胎,抵挡不了大灾大难,真正能渡人出苦海的,哪有什么神仙,只有自己啊!”王元姬真切地说,自从被云衍坑蒙拐骗几回,她是越发厌恶这些强加给人的枷锁了。
洛阳令站在半敞的门前,负手而立,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像是一瞬间想通了事情,撕掉了门上粘贴的符纸,叹道:“我明白了,可是怎么补救这些蹉跎的时日呢?”
王元姬站在他的身后,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依然恳切道:“我相信大人一定能够带领众人熬过这次灾难,我有一计,大人要不要试着听听?”
他转回身,望着王元姬的眼睛,连忙抬手作揖道:“请讲。”
“从前听闻哪里闹瘟疫,当地的官员就会在水井里投药,村民不可一日不喝水,如此既能省力又便捷的很,我们何不也效仿?”她说话时的眼睛雪亮亮的,满眼的期待。
洛阳令深思熟虑地捻着胡子,沉吟道:“可行倒是可行,但此法只能用于乡村的公用井,城里人多户杂,要另寻他法。”
能解决乡村的瘟疫已经算是成功一半了。王元姬说完后就敞开了心,用笔墨在纸张上写出她熟悉到倒背如流的药方,交给了洛阳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