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广陵散绝 - 洛阳天水记 - 无木也乔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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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广陵散绝

嵇康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先是无缘无故放他出来,又不告诉他吕安的下落,引诱他到吕府来撞见吕巽的尸体,环环相扣,都是栽赃陷害。

“此乃吕家内事,我只是个证人,与我无冤无仇,何故杀吕巽?”嵇康愤怒地挣脱府衙人的押绑,虽是无果,质问却掷地有声。

领头的浑不在意地抬了抬眉,手里转着牢房的钥匙串,说:“这可不好说,早就有人检举你和吕安之间有钱财往来,吕安要借你之手谋害亲兄,你们两个都逃不掉。”

闻此言嵇康忽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此次案件运作极快,一天之内,府衙便下令处死杀人凶手嵇康和忤逆不孝的弟弟吕安,于五日后问斩。

消息传到洛阳,太学一片哗然。

数千太学子弟前来为嵇康请罪,乌压压的一片人海在洛阳的街头上此起彼伏地涌动着,在场之人无不涕泗横流,闻者落泪,唯独司马府高门紧闭,置若罔闻。

王如灵望着挡住司马家前路的汹涌的人潮,哭着乞求钟会道:“你一定要替我和太学生们救救嵇先生啊,我姐姐那边我都求过了,也不知道姐夫到底要怎么决断。”

钟会手搭在如灵的肩膀上,脸色沉重道:“我再去向司马公求求情,你莫急,我定会拼尽全力救他出来。”

“好。”她断断续续的哭声里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应答。

可钟会到了司马昭面前又是怎么说的,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平淡从容,仿佛刚刚的焦急都是掩饰,漠不关心才是实际,他道:“明公可知,外面满是求情的太学生?”

司马昭背着手走在石子路上,眼底铺满疑云,极其不情愿道:“河东郡守上书,嵇康犯罪杀人,其罪当诛,可嵇康在洛阳一带久负盛名,既不肯被征辟,隐居也算了,可死于刽子手刀下,未免太可惜了。”

钟会稳步跟了上去,抬手拨开路两旁伸展的树枝,说:“嵇康杀人放火还能有数千学生求情,足以看出他威望之高,名誉之广。若因他名士风流就放他一马,又将大魏的律法置于何处?明公心慈手软,岂不是放虎归山?”

享誉天下?司马昭不再犹豫,坚定地点了点头,遣散开了身旁众人。

嵇康行刑那日,洛阳城无数学生痛哭声交织在一起。王家的内院里,王如灵穿着一身素衣盘腿向东而坐,披散着头发,发丝垂在琴头的幽竹暗纹上,她轻手拂去,指腹落在琴弦上,有力地滑动奏响。

琴声温良凄清,她素手翻飞,两眼垂泪,泪水从眼眶中掉落到干涩的琴弦上,她和着泪水从不停歇地继续弹奏,两旁无一人闻见。

曲终,她剪断琴弦。

从此,世上再无广陵散。

婚期定在五月廿六,王家和钟家里里外外忙了个遍。夏侯夫人早已于多年前去世,王肃始终没有再续弦,家里没有女人操持,王元姬心里牵挂着妹妹,便自作主张回家帮忙两天。

她看见妹妹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说不上欢喜,见了人来会牵强地扯起嘴角笑一笑,活像个木头人。

王元姬关上闺房的门,房间内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她在旁边比量着婚衣,扭头看了一眼坐在梳妆镜前的如灵,担忧道:“你心里装着什么不高兴的事,不如说出来我替你解解忧。”

如灵僵硬地活动了一下脑袋,失神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似笑非笑道:“你和姐夫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你知道他绝非良善之人,又如何容忍他?”

王元姬顿时心惊肉跳,以为如灵还记恨着司马昭没有放过嵇康的事情,对折了一下手中的大红色衣袖,很没底气道:

“我和他在一起的很多年里,都只是平凡夫妻。当初我嫁他,也没预料到他会做大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既然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与他已是命运相连,同舟共济,死后也葬在一起。”

如灵的眼前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面孔,她爱他,也恨他。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又怨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哭着对姐姐说:“是钟士季害死了嵇先生,我嫁他,如何能忍受此事相伴一生?”

王元姬诧异道:“你从何得知,事情确凿么?”

“姐姐,我同他一起长大,他的心思,他的手段,我岂能不知啊!”如灵崩溃地趴在桌上流眼泪,喜房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窗上的大红色喜字,晃得王元姬视线直发黑。

“钟会自恃才高,气短量小,这我是知道的。”王元姬忧伤地垂眸看着妹妹,又道:“可他有一点却好,万千世人里只垂青于你,这些年都不曾变。”

“是啊……”王如灵抬起哭花的脸,呆呆地望着寂静的窗棂,喃喃道:“无论我嫁给谁,谁都会遭他报复,就算我剃发出家当尼姑,他也能拆了庙。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来都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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