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嫁娶须啼 - 洛阳天水记 - 无木也乔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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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嫁娶须啼

良辰吉日,宜嫁娶。

身披嫁衣的王如灵在父亲和姐姐的殷殷目光下踏上接亲的马车,外面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钟会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一路拜谢赶来赴宴的亲朋。

很少喜形于色的钟会,今日脸上难得地笑逐颜开。他当然高兴,他娶的新妇是司马昭之妻的妹妹,更是从小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心上人。情场官场,他场场得意。

路过的人们看见马背上那锦衣华服的新郎,无不称赞一句,真是俊俏。

人山人海的钟家夜宴,司马昭坐在众位来宾的中央,钟会亲自为他倒酒,二人聊得酣畅淋漓,周围的官员们用尽溢美之词,脸上微醺的司马昭摇了摇玉杯里的酒水,露出满意而收敛的笑容。

王元姬坐的离他们很远,她看着酒席上觥筹交错,锦绣成堆,而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撞破钟会秘密的事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说了也是枉谈。

“王夫人。”

一道明显刻意讨好的女声从背后传来,那声音像是内宅里成熟老练,工于心计的妇人,可当王元姬循着声音回头看时,却看见一张年纪轻轻的容颜,那女子对她谄笑着。

她皱了皱眉,冷眼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是贾充新娶的夫人郭槐,比贾充年纪小了二十岁。思及此,她无比鄙夷他。

她的故友李婉,此时正在遥远的乐浪郡不知死活,贾充又有年轻的新人在侧。就算她们和郭槐之间从前没有过节,她对这个人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错也不能尽怪贾充,把李婉流放到乐浪郡的是司马家,这下矛头瞬间指向了自己。

她感到一阵阵的痛苦,用余光瞥了一眼在酒席上享受众人追捧的司马昭,对郭槐的搭讪提不起兴趣,只道:“我有些晕,出去走走。”

郭槐面露愠色地走到角落里找贾充告状,瞪着王元姬远去的背影,暗暗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贾充的胸口,低声斥道:“她一点也没有礼数,我真是丢尽颜面了!”

贾充只好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她不是说身体不适吗,别想这么多了。”

郭槐又转过来恶狠狠瞪了贾充一眼,啐道:“呵,她是你旧人的朋友,只怕眼里容不下我吧。”

贾充连忙打住这个话题,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她做什么?来,你在这坐一会,我去司马公身边探探口风,回家给你多做些金饰啊。”

“这还差不多。”郭槐白了他一眼,用纸扇燥热地扇着风。

夜宴结束后,王元姬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分明是大喜的日子,此刻她却心乱如麻。

马车外传来响动,司马昭一手撩开车帘,醉醺醺地坐在她身边,很自然地揽着她的肩膀,蹄声起,马车随之开动。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王元姬下意识别过脸,呼吸着从窗帘外吹的凉风,只一瞬间,他就将她揽得更紧了些,在她耳畔说道:“身体不适?”

“没有。”她很别扭地推开了他,心里窝着一股火。

他沉默了一会,声音渐稳下来,用疑问而并非指责的口气问她:“听闻你冷待贾公闾的新妇了?若是因李婉的缘故,大可不必。”

王元姬压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语气很冲:“我不喜欢她,不想和她说话。”

面对王元姬无端发起的脾气,司马昭的酒醉醒了一半,多年来潜滋暗长的野心让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好说话,生硬道:“你总该给她个面子。贾公闾全心效忠于我,你如此做,不怕折损我的威望?”

王元姬冷笑着转过头,二人都相顾无言,凝视了彼此很久,眼里都充斥着不可退让的倔强,最后无可奈何地挪开视线,让这无端的沉默继续延长下去。

今夜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同床共枕。王元姬趴在安静的卧房里,孤枕难眠,惆怅地想着,这好像是他们成亲这么多年里第一次争吵,竟然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从前那么多事情都一起熬过来了,怎么青云之路越走越平,日子过得却越来越如履薄冰呢。

钟府里,洞房花烛夜。

这一晚上婚宴,文臣武将没少往他嘴里灌酒,钟会喝归喝,有意识地克制住了酒量,不能在新妇面前醉酒失态。

当他揭开如灵的盖头时,曾经千万次梦里想象的画面,都在此刻成了真。她那么漂亮,红纱下的眉眼仿佛画师精心描摹的丹青,丹唇微扬,今夜的红妆只为他一人。

“士季。”她抬起一双温情的秋水眸,深深地望着出神的他。这一声甜言蜜语倒把他从千里之外唤了回来,他把她横抱在怀里,如视珍宝地亲热起来。

短暂的停歇,他从枕头旁边拿出一朵和今日相配的红色绢花,别在她乌云的发髻上,朱砂色丹花与红妆浑然一体,美得他挪不开眼。

如灵合上眼睛,流下一滴细小的泪珠,咬着他的耳朵,沙哑道:“士季,以后就算没有我,你一个人活着,也要记得我……曾经真的爱过你。”

钟会不解她的话中之意,却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凉了下来。从小到大,他一直很怕失去她,如今结发为夫妻,他们死生都在一起,怕什么别离呢?

“如儿永远都是我的。”他吻干她眼角滑落的泪珠,坚决的声音像是在捍卫尊严,不容反驳。

“其实我都知道。”她在心里一声轻叹,没有再说话,紧紧抱着他。

一夜过后。清晨,钟会从鸳鸯帐榻上醒来,刚睁开眼时,昨夜温存的幸福淹没了他,他心满意足地伸出胳膊,想抱住枕边的妻,却发现,抬起的手落了个空。

她不在。钟会惊慌地坐起来四顾寻找她,发现一抹明红色的身影,端正地穿着大婚时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倒在桌上,似是沉沉睡去。

他心头猛一震,颤抖着走向她。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闭着双眼,嘴角凝着一行干涸的血。

昨夜他亲手为她戴上的绢花掉落在地,他忍受着眼前吞噬一切的黑暗,弯腰拾起它。

绢花里散落出一粒粒刺眼鲜红的朱砂,正如她嘴角悬挂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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