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双月合圆

王元姬不熟悉军营里的路，又担心自己的身份泄露，唯一能信赖的卫瓘又不在身边，四处都是巡逻训练的兵士，她想逃脱出去比登天都难，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被钟会抓了个正着。

她正茫然无措地往前探路，听见钟会的声音猝然在身后响起，吓得她毛骨悚然：

“王元姬，我直接杀了你好了，你还真有胆量敢逃出来。”钟会眉目阴沉地紧盯着她。她第一次在别人看向她的眼神里看到如此大的血海深仇，在此之前，钟会对她的仇恨一直隐忍收敛。

她鼓起勇气注视着他，再一次为当初的误会辩解道：“你害死嵇康的事情，不是我告诉如灵的，她与你有总角之好，足够了解你，早就猜到是你下的毒手。你知道她心里有多愧疚挣扎吗？她舍不得恨你，只好自己以死还罪了。”

多年来，她第一次把这件事情当面和钟会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他眼眶发红，死死按着手中的剑，将她推翻在地，剑锋直逼她的脖颈，似乎下一秒就要杀了她泄愤。王元姬知道，她再怎么解释，他永远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看来自己是必死无疑了，王元姬嘲笑地舒了口气，做好了死在他剑下的准备。她不畏惧死，漫长的生命早已停滞在了某一个节点，如果在地下能与死去的逝亲故友团聚，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就在钟会落刀的前一秒，及时赶来的姜维拦住了他：“士季，卫瓘已经得知司马昭之妻在此的消息，他本就立场动摇，你若此时杀她，岂不是给了卫瓘不随我们起事的理由？”

一句司马昭之妻才让钟会恢复了理智，他不觉间已流出两行冰凉的泪，一剑刺进她旁边的地里，终究难以平复被痛苦与怨恨倾轧的内心。

“我竟不知你与伯约有旧呢。”

钟会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仿佛在质问这个盟友，你为她求情究竟是于公还是于私？

“那时候你才多大。”王元姬后退着从地上爬起来，拔出地上的剑还给钟会，“想杀我，等你击退了司马昭也不迟。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期待你有多少能耐，自立为王。”

“呵。”钟会抽走她递过来的剑，神态恢复如初，冷眼看着她：“你走吧，从成都离开，去长安找司马昭，我看你能不能活着回去。”

她一个女子不死在半路上就不错了，还能怕她激起什么水花。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姜维并不想钟会现在陷入过去的仇恨里，当务之急是起兵割据。虽然蜀主刘禅已经投降，可只要他姜维有一口气在，决不能失去光复蜀汉的机会！

“走吧。”姜维对王元姬说道。

王元姬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她低着头，听见头顶上传来姜维的声音，只把头埋得更低了，不敢回视他的眼睛，紧紧攥着破了洞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眼都没有回头。

她走到一处水边，双手托起一捧水，洗干净脸上的尘土，也看清了水面上倒映的自己。

曾经在天水与姜维交好时，她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如今再怎么洗也洗不掉满脸岁月的痕迹。水波荡漾，人影绰绰，她仿佛看见了那年沙枣树下，相携结愿的浮光掠影。

她拆出藏在荷包夹层里的月牙玉佩，她把它放在荷包额外缝出来的夹层里，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拿出来。

今夜过后，卫瓘发檄文带领各路军马攻城围剿钟会，战况激烈，死伤惨重。直到成都的城门被敌军的铁蹄踏破，钟会慌了，姜维身负重伤却坚持与他们一战到底。

交战到深夜，他们被卫瓘带来的大量兵马围堵在内，已无翻身余地。全身流血的姜维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持着剑，面对汹涌进攻的敌军。

满地的火光都不及他的眼睛炽热明亮。

姜维力不从心地瘫倒在地，感受着生命在流逝，他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昏暗，直到被鲜血湮没，最后一剑他插进自己的胸口，合眼道：“天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