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先锋
照理来说,春天都快过去了,但盛郁说骚话的本事愈发渐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跟发情似地动辄满嘴跑火车,几乎看不出一点儿先前那副老实人的做派。
沈勘坐下吃饭不打算搭理他,等这一趴在尴尬的沉默中过去才又说:“你妈那儿怎么说的?”
“你这么肯定她是我妈?”盛郁有些意外,早在事发之前沈勘就问过有关秦于蔓的问题,而那个时候他甚至都没见过那个女人。
“老子全场唯一预言家,”沈勘左手打了个响指,顺手比了个心,“本来我也只是有点怀疑,但我看到她看你的眼神......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而且你的眼睛和她的很像。”
在没见到秦于蔓之前,沈勘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季远初的描述中,都不是什么好词儿。但在今天之后,他忽然很赞同孟芝华说的,那的确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女人。
“盛文光卖房的事,她会出面解决。”盛郁把今天秦于蔓在咖啡馆说的话,简明扼要地说给他听。
“真有本事啊,这样的一手消息都能搞到。”沈勘想了想,忍不住感慨说,“我记得我妈之前说,这件事只能协商,打官司根本没有胜算。不过照现在来看,盛文光的利益跟我们在同一条线上。”
只要那块地明确是在水禾,就说明政府注意到了这个乡镇。站在商人的角度看,那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竞品,但对本地人来说意义非凡。无论那块地最后会建成什么,周边的地皮都能跟着涨一涨身价,除非盛文光一门心思做慈善,不然谁也不会傻到在这档口上赶着给人送钱。
秦于蔓着实很有本事,在沈勘家演的那出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毫无疑问把所有人都骗了进去。能拿到那种内部情报,不光藏得很深,还顺手卖给盛郁一个人情,借此缓和母子关系。沈勘适才恍然明白季远初所说的“吹枕边风很厉害”并非是空穴来风。
“说真的,我还以为你今天回不来了。”见识了秦于蔓这套八面玲珑的话术,沈勘想想有些后怕。
“我不回来你吃什么,吃猫粮?”盛郁回忆起他对着旺柴的猫粮自言自语,那模样还挺可怜的,“就算我不在也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少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沈勘不满地睨了他一眼,桌子下的一条腿踢了拖鞋,搭在盛郁的腿上,“你好像没跟我说过为什么几年前不跟你妈一块儿走,那个时候奶奶还没生病吧,不然你现在高低也是个少爷。”
“我想想啊......盛少爷?”沈勘纠结着,又把这个称呼推翻了,“不行不行,好像跟我撞了。郁少爷?听上去有点像玉子烧......那很香了。”
沈勘原先很排斥别人成天少爷长少爷短的,现在听习惯了反而觉得很受用。从来都是盛郁做小伏低地这样来称呼他,角色乍一转变,让他忽地有种见证了农奴翻身把歌唱的错觉。
“那明天吃玉子烧吧。”盛郁很有当厨子的职业素养。
“诶,这个行。”沈勘乐呵呵地把碗里的饭吃完,却并不打算就此翻篇,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说说吧,郁少爷。”
老实说,这一段盛郁没想好该怎么坦白,他预感到自己如实交代完,沈勘一定会炸毛,放低了语速徐徐说道:“大概是、初三那年吧,有一场考试叫提前批,我应该是考上了吧......但我没去。”
沈勘全程瞪大的眼睛在听完最后半句话时,心如死灰地紧紧闭起来,捏了捏眉心说:“天爷!你知道有多少人连这场考试的入场资格都没有吗?”
魏泠云因为沈励考上了提前批,在除夕憋了大招狠狠摆了他们一道,恨不得下半辈子都横着走。可盛郁这家伙居然考上了都不去,沈勘捂着心口,连人带椅子地往后挪了两步。
“真牛逼我靠,”沈勘把翘在他身上的腿收回来,用力靠在椅背上,看样子比放弃提前批的当事人还要捶胸顿足,“要是我有这种犟种孩子,老子一定抽死他。”
“没什么不好的,不然我妈也不会这么决然地追求她想要的生活,各自安好不是很好么?”盛郁把碗筷收拾走。
很难想象当年还是初中生的盛郁已然有了这个觉悟,沈少爷对此表示,你成绩好,你说什么都对。
盛郁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餐桌旁的塑料袋,补充说:“而且你现在还会被某个犟种孩子抽。”
“跟你真是尿不到一个壶里。”沈勘很无语地眯了眯眼睛,打断他的魔法攻击。
尽管有了秦于蔓打的预防针,在他们眼里盛文光仍旧防不胜防,盛郁打算趁着放假回去给房子换把新锁。
到了水禾,开锁师傅给他们看完相关证件,打开工具箱开始忙活起来。
“师傅,麻烦弄个复杂点儿的锁,”沈勘蹲下来看着工具箱里的几个锁芯,挑挑拣拣地说,“最好是那种带指纹的,密码的也行。”
“我这儿没你说的那种锁。”师傅叼着烟,手上转着螺丝刀,看都不看他一眼,“给你们换的已经是防撬齿最密的了。”
“要不直接换个门吧,省得那畜生砸门。”沈勘站起身叩了叩实木门,胳膊肘捅了捅盛郁,一脸担忧地说,“你觉着呢?”
“我这马上就换好锁了,你现在又要换门,”师傅对他想一出是一出很不耐烦,收了工具眼神扫过这俩小伙儿,“你们这家的大人呢?”
“我就是,”盛郁从兜里掏出钱包,熟了几张现金递给他,“我们家小孩不太成熟。”
沈勘听他这话心里很不乐意,但也没当面反驳,等换锁师傅走后才说:“就知道占人便宜,谁是你家小孩。”
“学籍表上有出生日期,”盛郁把新配的钥匙塞到他衣服兜里,“你比我小。”
盛郁的记忆力他是领教过的,光是看一眼喹硫平就能把化学式都记下来。想必沈勘那张学籍表在他眼前晃过一次,就跟被人形扫描仪似地扫进了盛郁的系统里。
这种感觉让沈勘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看光了,而且还是被看得连裤衩都不剩。
虽然这个比喻已经成为了现实......
五一小长假过完,胡子烧烤在班会课上一脸严肃地宣布,从绿化带抄到食堂的那条小路被封死了,只能从教学楼的走廊一路通到食堂门口。
这个消息很奇怪,饭点本就人多,沈勘中午吃饭都抄那条近道,现在突然告知被封对他来说无疑是个麻烦。
这种噩耗要搁在水禾早就激起民愤了,但在他们这个班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像是很寻常的一则通知。
“算起来是到日子了,”季远初打了个哈欠从桌上爬起来,有意提醒沈勘,“你之前一直走那条道吧?这几天别去了,等高考完再说。”
“不是说被封了吗?”沈勘疑惑道。
“这话也就你信,随便拉了个带子而已,很草率的。”季远初被他的天真逗乐了,“每年这个时候,总有几个熬不住的......然后就这样......懂吧?”
季远初用食指和中指交替在书本堆叠的“堡垒”上模拟着人腿行走,临近书本边缘那只手如失重般迅速落下来,看得沈勘心里一阵发颤。
“总之不想成为垫背的就别去。”季远初把手收回去,揉了揉手腕说。
“那为什么不把楼顶封了,光封路有什么用?”沈勘能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无法理解学校的做法。
“你说得对,”季远初科普起一中的规则怪谈时面不改色,“但是为了本科率和重本率总要有这些人的,玄学上来说是祭天,从概率论上讲,叫做减少差生基数。”
话说得这样明了,傻子都能听懂。跟这里的人比起来,沈勘觉得自己的病都不能叫“疯”,能在一中念三年的每个人应该都要比他疯,只不过他在初中部的时候,就已经是先疯了。他想了想又问:“天台有监控吗?”
“没吧,再说就算有监控谁敢看啊,没人有那个闲情逸致看自由落体,又不是奥运会跳水大比拼。”季远初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想不开?”
“放心吧,惜命着呢。”沈勘似笑非笑地说,“想找个地方抽烟而已,到处都是监控和烟雾报警器,能把人憋死。”
“只要别去最后那栋楼都成,”季远初指了指窗外的教学楼,“那儿的阴气最重,不少人特意挑在那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