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不平之鸣
他顺势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李凤遥难得的温柔搀扶,得寸进尺地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倚了过去,“那是自然。朕若连你都护不住,还当什么皇帝?”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独占欲。李凤遥心中那点微动化开,变成难以言喻的暖流。她没接这话,只抽出手,重新为他斟了杯热茶递过去,“陛下润润喉,方才说了那么多话。”
朱厚照接过来,眼睛却还亮晶晶地看着她,“凤遥,你别吓着,朕不会让你既出力又受委屈的。”
“有陛下在,我怎会害怕。”李凤遥垂下眼帘,语气平和。她确实不怕,甚至在那电光火石间,她脑中已闪过应对之策,只是没想到朱厚照的反应如此迅速且强硬,完全没给她发挥的余地。这种被全然庇护的感觉,于她而言,很是新奇。
“那就好!”朱厚照一口饮尽杯中茶,将茶盏往案上一放,又恢复了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拉着她回到御案前,“来来,继续继续!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那老小子贪墨的线索……”
风波似乎就此平息,御书房内很快又只剩下纸张翻动和两人低语的声音。但殿外跪着的宫人,以及很快传遍宫廷的“三十大板”和“以惊驾论处”的旨意,都清晰地宣告着,承乾宫贵妃的圣眷,已攀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连太后亲自出面都无法撼动分毫。
消息灵通的前朝后宫,暗地里又是一番怎样的暗流涌动,自不必说。
——
夜色更深时,李凤遥才回到承乾宫。
殿内依旧温暖安静,宫灯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她略显
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今日御书房一场大戏,虽是有惊无险,但也耗神。
“娘娘。”一个清越沉稳的声音在旁响起。
李凤遥抬眼,见闻溪不知何时已候在一旁,身上仍穿着那身显眼的蟒袍,显然一直在等她回来。他手中端着一盏刚沏好的参茶,热气氤氲,散发着安神补气的淡淡药香。
“还没歇息?”李凤遥接过茶盏,温热恰到好处,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
“娘娘未归,奴婢不敢歇。”闻溪垂眸道,目光在她略显疲色的脸上快速扫过,“一切无恙,厂衙那边也传来消息,几个空缺已安插上我们的人。”
他言简意赅,却将她可能关心的事情都汇报了一遍。
李凤遥轻轻吹着参茶,呷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疲惫。“你倒是会说话。”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本宫如今树大招风,你这东厂提督的位置,怕是也要跟着烫手几分了。”
闻溪立刻躬身,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奴婢的一切皆是娘娘所赐。烫手也好,冰凉也罢,奴婢只知为娘娘执刀握剑,扫清障碍。风雨来时,奴婢便是娘娘身前第一道挡风的墙。”
他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将自身的安危荣辱完全系于她一身。
李凤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他清俊的面容在灯影下显得格外认真。
“很好。”她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却带着十足的重量,“记住你今日的话。这墙,可得给本宫立稳了。”
“奴婢谨记娘娘教诲。”闻溪深深一揖。
“下去歇着吧。”李凤遥摆摆手,“明日还有明日的事。”
“是。”闻溪应声,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到李凤遥转身走向内殿,方才直起身,对周围的宫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小心伺候,然后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身影融入承乾宫外的夜色里。
殿内恢复寂静,李凤遥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她才看向身边虚拟的系统,这只有她一人能看见的系统。其实她挺庆幸有这玩意的,不然在这时代她没武力都得压抑死。
如今敢这么放肆,也是仗着这些人弄不死她罢了,她无惧这些明枪暗箭。
所以她怎么任性怎么来,况且这庙堂之上,有清白之人吗?过于坏的人升不上来,没那个功绩,过于清白的人也升不上来,没那个能耐,能突破层层打压。
况且她先手出招,内阁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想过女子会那么大胆罢了,才让她先下手为强。
“元宝,你觉得那些人会怎么对付我?”
「宿主,元宝是经营系统。」别老想着拿它当奇奇怪怪的系统用。
李凤遥也没想着这玩意能搞懂人性复杂,她一直把元宝当树洞用。宫里宫外不一样,宫里的人,在权力的中心,人心波云诡谲,最是难测。
谁要是在这地方捧出真心,肯定会碎成稀巴烂,李凤遥没兴趣在这里头交友,这里都是利益交换,她手里有权,就会巴上来,她失了权,就会一哄而散,不论当时说得有多好听。
人心自古如此。
越是知道里头的凶险,越是佩服吕武,赢一时不难,难的是一直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怕就是了,那些老登天天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又没干一件人事,我可不会让。元宝,内阁肯定睡不着,打开监控,看看他们想整什么夭蛾子。”
内阁也在紫禁城内,是元宝监控覆盖范围之内,她是个政治新手,不多关注关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些人心黑着呢,肯定恨她入骨,毕竟她的存在,损失了他们的利益,整她很正常。
……
太后在御书房铩羽而归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前朝后宫。皇帝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不仅震慑了六宫,更让前朝的某些人感到了深切的不安。
文渊阁内,烛火通明。
几位内阁大臣并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凝重。首辅杨廷和面容沉静,指尖缓缓捋着胡须,听着阁臣语气激动地陈述。
“……陛下此举,实乃骇人听闻!纵容后宫妇人滞留御书房,已是破例,如今竟为了那李氏,公然顶撞太后,还杖责宫人,下达那般严旨!长此以往,祖宗家法何在?朝纲体统何存?”
这阁臣是太后一脉,更是传统礼法的坚决维护者,今日之事让他倍感羞辱与危机。
谢迁听着叹了口气,想到这几天的槽心事眉头紧锁:“陛下年轻气盛,一时被美色所惑,也是有的。只是这李氏,确非寻常女子。她所为‘摘要条陈’之法,看似便利圣阅,实则已触及奏章批答之权柄核心。潜移默化,其害甚巨啊。”
他们都不是蠢人,皇帝那句“节省数个时辰,更清晰地洞察国事”像一根刺,扎进了他们心里。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以往那些经过斟酌、修饰甚至模糊处理的票拟,在皇帝面前可能变得漏洞百出!意味着贵妃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了影响皇帝决策的通道。
这简直动摇了文官集团经营多年的权力根基。
一直沉默的杨廷和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陛下之心已决。直言强谏,恐适得其反,更伤及君臣之情。”
他目光扫过同僚:“然,纲纪不可废,礼法不可堕。陛下可护她于御书房一时,却护不住这宫闱朝堂的每一处。”
谢迁向他看去,“首辅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