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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桃花谱

三桃花谱

在篆社几日,令狐勤伴着小粮去翻阅篆社典册,给她释文解字。两人夜晚便同宿在山腰西跨院的客房中。小粮主动歇在朝窗的暖炕上,令狐勤推辞不得,便收拾里间的主人床睡下,与小粮隔着床帘谈天。“掌柜的,燕公子为何那样急着要买个应凶谱上的名号,我看他三脚猫功夫,买了名难道就使人信服么?”小粮好奇问道。令狐勤拔簪搔头,并不经意道:“我猜,燕公子是想去坛山会武。这也是上月才召起的新鲜大会,招揽了各路英豪。小姐若有兴趣,可去看看。”小粮笑道:“我本以为篆社就是个宝地,没想到更有胜处。掌柜的,可否向我好好讲讲这坛山大会?”令狐勤颔首:“自然。自篆社山头再往西南行约四百里,便到坛山。传说古时常有人在谷底升坛做法筵,便是此山得名由来。据山而居的万了义,是个虔心的老媪,认定坛山是块福地,一面修葺远近的寺院,一面又在腹地起了救生莲堂,收留孤女。另外,她还搜罗藏贮了许多金石药方,救生治病,在西南地方上广传善名。”“今年,这万氏忽然要筹办一场会武,说是要从应凶谱中挑选与会者,并寄送比武铜券。听说月初已有门派陆续收到,动身赴会去了。不过,所谓比武,其实不过是拣选各大派中年轻子弟们,简单拆几招,未必真要比得你死我活。我想,万氏召此大会,主要还是为了集资修补山寺,散药救人。”“这么说,是那万姥姥从名册中亲自选人。”小粮侧过身,支颐思索道,“今年的应凶谱尚未印出来,却已有人收到铜券,说明她先翻检了往年的名册。只可惜燕公子模样俊俏,堂堂一位少年鸟才,连今年的册子都很难登上,恐怕是与会机会不大了。”令狐勤愣一愣:“小姐是不是想说少年英才……当然,这些细情只是最近号里客人们聊闲天,我听了来私自揣测的,小姐不必太当真。”小粮笑笑,转而又问:“咦,贵号消息灵通,与篆社关系又紧密,元三公子往年就没有把自己添在应凶谱前列,正好参与这坛山大会吗?”令狐勤苦笑:“小姐与公子见过一面,应该能觉出公子身体不大好,他对这…

在篆社几日,令狐勤伴着小粮去翻阅篆社典册,给她释文解字。两人夜晚便同宿在山腰西跨院的客房中。小粮主动歇在朝窗的暖炕上,令狐勤推辞不得,便收拾里间的主人床睡下,与小粮隔着床帘谈天。

“掌柜的,燕公子为何那样急着要买个应凶谱上的名号,我看他三脚猫功夫,买了名难道就使人信服么?”小粮好奇问道。

令狐勤拔簪搔头,并不经意道:“我猜,燕公子是想去坛山会武。这也是上月才召起的新鲜大会,招揽了各路英豪。小姐若有兴趣,可去看看。”

小粮笑道:“我本以为篆社就是个宝地,没想到更有胜处。掌柜的,可否向我好好讲讲这坛山大会?”

令狐勤颔首:“自然。自篆社山头再往西南行约四百里,便到坛山。传说古时常有人在谷底升坛做法筵,便是此山得名由来。据山而居的万了义,是个虔心的老媪,认定坛山是块福地,一面修葺远近的寺院,一面又在腹地起了救生莲堂,收留孤女。另外,她还搜罗藏贮了许多金石药方,救生治病,在西南地方上广传善名。”

“今年,这万氏忽然要筹办一场会武,说是要从应凶谱中挑选与会者,并寄送比武铜券。听说月初已有门派陆续收到,动身赴会去了。不过,所谓比武,其实不过是拣选各大派中年轻子弟们,简单拆几招,未必真要比得你死我活。我想,万氏召此大会,主要还是为了集资修补山寺,散药救人。”

“这么说,是那万姥姥从名册中亲自选人。”小粮侧过身,支颐思索道,“今年的应凶谱尚未印出来,却已有人收到铜券,说明她先翻检了往年的名册。只可惜燕公子模样俊俏,堂堂一位少年鸟才,连今年的册子都很难登上,恐怕是与会机会不大了。”

令狐勤愣一愣:“小姐是不是想说少年英才……当然,这些细情只是最近号里客人们聊闲天,我听了来私自揣测的,小姐不必太当真。”

小粮笑笑,转而又问:“咦,贵号消息灵通,与篆社关系又紧密,元三公子往年就没有把自己添在应凶谱前列,正好参与这坛山大会吗?”

令狐勤苦笑:“小姐与公子见过一面,应该能觉出公子身体不大好,他对这些舞刀弄枪的事兴趣不大……但大三元每年都资助一些馆、台、道、门,坛山也是其中之一;另外,号里也养了些谱中有名的武人,故而她们也寄了两张铜券来。”

她忽然在包袱里翻了翻,两指夹出一物:是张薄薄的磨花铜券,券首錾了一只白描莲花,券末则刻有介字形宝塔顶,中段竖排两字,应为“坛山”字样。

“临出门前,公子嘱咐我,要让小姐旅途尽兴,以全我们东道之谊。小姐若对此会感兴趣,可拿一张铜券去。不过,明日就是小寒,我虽不清楚武会安排,但料想总要在年前办完的。现在赶去,计算日子,恐怕比试已进程过半。除非力挑所有山门大派的强手,不然入不了坛山腹地。小姐不妨就在山岬外的谷地围观比武吧,也是一样趣事。”

小粮从暖炕跳下,连声道谢,从令狐勤床外将铜券接了过去,在掌中翻覆着观察。

“有趣,有趣。贵号果然是人脉通达。”铜券神秘闪变的光泽投在眼中,她不由细眯眼睛,“掌柜就没兴趣同我一道前往?”

“可惜。我这几日就要取了名册回号里复命,东家那边耽误不起。小姐不知,这几本名谱,人名的上下浮动,就是敝号的生意经……”令狐勤坐在床帐后笑笑,“小姐看了几日旧纸头,还不清楚篆社底细吧?”

小粮坐回炕上,老实地摇摇头。

“不要看那常主书对我这家吏也客客气气,仿似我们开门做生意一般,其实他篆社由来甚久,在乡野之地也曾摄威擅势,多少人觊觎名录上一个美名,引发几多血案……不过历经几十年风云变换,背后掌社之人,据传竟已是都天朝廷里一个杜姓的大官。所以,眼下江湖上许多人也贬篆社为‘杜篆社’。”

“杜撰,我听过这词——也就是瞎白话的意思了?”

令狐勤点头。

“篆社早五十年,确实是一些地头好事者自己攒聚起来的书社,记录些江湖公义,侠举善事。后来渐渐演变出应凶排名,说什么天罡地煞英雄好汉对应天上凶星之类的谎话。再后来,这篆社就慢慢受制于朝廷,每科主书任命,似乎也都受杜姓人支配。”

谈及社内分科,她又举三指示意道,“小姐此前也听常主书说过,眼下篆社分为三科。一者金石科,是最大的门面,编雅号记名册的,应凶谱也由其主编;二者铁木科,记录一些暗器、功法、异宝的,来源以道听途说居多,真假难辨;三者桃花科,便是写世情故事的,给篆社带来不少收入。我们公子偶尔也订个半年刊看看。”她徐徐吐气又道,“……之前还听说有个白虹科,专司给都天编写一些在地方上捕着异兽、观见异象的祥瑞故事。但我年年来取名录,都没见着有此科文掾,大概只是讹传。”

“篆社毕竟把控着中原江湖中的人名浮动,又有后头撑腰的大官儿,怪道结构如此复杂。”小粮听得入神,不由托腮。

“正是。所以小姐如好奇中原武林,未必要读透了这篆社的英雄故事,其中有许多都是生造以惑上的。只有我们生意人每年看一看名册中的人名变化,便知道有什么新贵,有什么落势,下一年的迎来送往才有数。”

令狐勤似有感慨,微喟一声,已在拍松床褥。

“所谓的应凶谱,榜项在前,或许系出名门;榜下无名,恐是身无分文。谱中无有姓名,不代表不是真正的好手。”

小粮将铜券珍重地吹了吹,塞入床头行裹中,一面又做讶异状道:“啊,听掌柜的意思,那姓燕的公子岂非是个世外高人了?”

令狐勤本已歪在里床阖眼,又微张一线:“不。大三元每年有数百门客来投,我替东家一一面试,所以略有识人之术:我看燕偈燕公子确实只是个空有几分姿色、三脚猫功夫、文章也酸不可闻的穷酸剑客。”

小粮一耸:“掌柜评质人好辛辣。”转而又点头道,“不过我也如此觉得。”

与此同时,穷酸剑客燕偈坐在炕上排开从账房怀里掏出的钱,细细码开,数了一遍。

加上义贼所赠、以及这些时日写书的稿酬,买“淫花浪剑”是足足地够了。可要买绝版雅号“无情剑客多情剑”,还是差那么一些。

若是来了两个义贼,或是十个秋隆,手头或许就宽裕了。燕偈托着脸叹气。他倒没意识到,自己下山之后也学了强人行径:强夺秋隆的财货,与贼头抢掠大哥之行又有何二致。

深夜的桃花科院庭里忽然一阵吵嚷。燕偈警觉地将银条与小钱藏裹好,塞回褥子下,接着两步跃往门口,推开一缝看去:却见满院灯火大闪,火光围拢之中,竟是秋隆和驴一起被擒住了。

桃花科的主书方虬背手站在院门口,脸色阴沉。他是个左眼下有道旧疤的中年男子,面上一向是冷冰冰无甚表情。燕偈但觉不好,又听见秋隆在院中朝天一声断喝:“燕老二!”

所有录人齐刷刷看向燕偈的睡房。他只得将门大启,讪讪一笑。

方虬僵硬地擡起嘴角:“燕公子,你认识此人。”

燕偈局促向他施礼:“在下与此人相当熟悉……不过关系一般。”

秋隆紧紧搂着驴,以为依靠。方虬一臂比向火光中的两个怨偶,嘴角和眼角开始一起抽动:“这二位闯进了画房,把我科数位大家辛苦画了大半月的人像立绘……全都毁坏了。”

桃花科除为侠士们编纂长篇爱恨情仇外,还自有画室,为额外想留影于世的英雄们作精美的绘像。绘像一般作一式两份,应凶谱中夹一份,桃花科留存一份,可当作年末辑发生死绝恋等故事全册的插图。因而年关前桃花科之繁忙,丝毫不逊于面客更广的金石科。

燕偈闻此噩耗,僵了一下,只得点头勉强应道:“这……主书节哀……可我二人确实只是泛泛之交。”

秋隆大怒,在刀剑丛里激动得咕涌了两下:“我把你这脏心烂肺的狗贼!若不是大公子嘱托,我怎么会下山找你;要不是下山找你,我又怎么会误闯这堆放破纸头子的地方!”

燕偈听他提起大哥,又是心头不爽,不愿多话。不过见秋隆表情悲愤,似将以死明志,他还是两步下阶,对着方虬小心拱手问道:“方主书,事已至此,请问可有什么办法补救?”

方虬接过手下人捧上来的立绘残稿,头疼得闭了闭眼:“燕公子,你是科内著作郎,恐怕不知道作画艰辛——本身我科画师就少,为赶制这百余份插画几乎熬煞了,人人疲惫不堪。现在年关将近,就是再重新绘制,又怎来得及?”

院里静了许久。本准备咬咬牙将还没捂热乎的银条奉上的燕偈默默然与秋隆对视,苍白一笑,表明自己的无奈。秋隆白眼相授,顺顺驴的颈毛,提高声量问道:“是不是只要重制这些画帖儿就行?”

方虬半笑不笑,眼下的疤折皱成一个讥讽的弧,“不知阁下竟有如此妙手。”

“事态紧急,不得不显露真山水。”秋隆从袖口里庄严地转伸出他那平平无奇、瘦瘦巴巴的右手,“笔来,纸来,墨来。”

拿来的只有乍毛笔、粗麻纸、半干墨。秋隆冷冷哼笑,援笔飞扫,立时就在纸上打了个形。方虬本是漠然干看着,却渐看渐凑到秋隆身边,死水无波的眼神一再惊异。

忽然,他啊呀一声,匆忙忙跳开两丈远,并伸手挡在眼前。

方虬跳开后,又往门口慎微地退了两步,许是为秋隆的画技所折服:“我已经见识到先生的绘形功力了,快……快快给英雄像穿上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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