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女学

第59章女学

第十五章绣针藏锋

驿馆偏院的梨花开得正盛，簌簌落了满地白。

苏绾坐在窗前，看着廊下守着的玄镜司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青衫下摆。

自昨日被带回这里，萧以安和谢珏便没再逼问，只让丫鬟送来干净的伤药和吃食，这份妥帖反倒让她心里更不安稳。

她不知道这两位大人究竟是敌是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以安端着碗热腾腾的药走进来，身后跟着谢珏，手里拿着那本胭脂写就的小册子。

“该换药了。”

萧以安把药碗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谢大人说你颈上的伤不能耽搁。”

苏绾捏着衣角没动，目光落在那本小册子上，喉间动了动：“你们……都看见了？”

“看见了。”

谢珏在她对面坐下，将小册子推到她面前，“阿芸、婉儿、翠儿……这些名字背后，都是你救过的人？”

苏绾的指尖抚过那些胭脂字，像是在触摸什么珍宝，眼眶慢慢红了：“她们有的是被家人卖了，有的是被恶霸抢了，还有的……像我一样，家里遭了横祸，无依无靠。”

“所以你就扮成男子，进入官场？”萧以安问道，“你表哥……”

“表哥早就死了。”苏绾的声音发颤，“十年前苏家被抄家那天，他就被乱箭射死在府门外。我是被府里的绣娘偷偷换了衣服，才混在死人堆里逃出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缓缓道出往事。

苏家原是江南织造世家，祖上曾为宫廷供奉云锦，传到苏绾父亲这一辈，虽不复往日荣光，却也薄有家产。

十年前，时任户部尚书的张启明以“通敌”为由弹劾苏家，说苏家为敌国织造密信所用的“水纹锦”，皇帝震怒之下下旨抄家，苏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除了被绣娘救出的苏绾，无一生还。

“水纹锦是贡品，寻常人家根本见不到，怎么可能给敌国？”

苏绾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那是张启明和钱世忠合谋的！他们看上了苏家的织锦秘方，才设下这个毒计！”

她逃出来后，被静心庵的老尼收养。

三年前，在乱葬岗发现了表哥的尸身。

表哥生前在吏部当差，因不肯同流合污被钱世忠害死。

也是那时，她在表哥的遗物里找到了钱世忠密室的钥匙。

“密室里堆满了人皮面具，还有账本，记着他替哪些官员换了身份。”

苏绾道，“我才知道，他们不仅贪赃枉法，还用这种阴毒手段替换异己。我……我就想借表哥的身份，收集证据，为苏家平反。”

萧以安听得心头发沉。

他虽生长在京城，却也知道江南织造业的水有多深，只是没想到竟黑到这种地步。

“那些人皮面具……”

“是静心庵的慧能师太做的。”

苏绾低下头，声音带着愧疚，“师太原是宫廷绣娘，最擅‘贴绫绣’，能将丝绸绣得和人皮一般薄。钱世忠抓了她的徒弟，逼她做面具，说做得好就放了徒弟……”

“可他没放。”谢珏接口道，语气里带着了然。

慧能师太，想必就是那位失明的老妪。

苏绾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师太的徒弟被折磨死了，她也被钱世忠毒瞎了眼睛。我找到她时，她正抱着徒弟的尸体哭，说要做一辈子面具，让这些贪官的真面目都暴露在太阳底下。”

萧以安看着她泪湿的脸颊，忽然想起初见时她护着小丫鬟的样子，想起那本用胭脂写就的册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从前总觉得女子柔弱，如今才明白，柔弱的是境遇，不是骨头。

“你把人皮碎片扔到河里，是故意引我们来查？”谢珏问道。

“是。”苏绾抹了把泪，“我一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钱世忠背后的人太多，我斗不过他们。听说玄镜司的大人来了江南，我就想……或许你们能帮我。”

她擡起头，眼里闪着希冀的光，“你们会帮我吗？”

萧以安刚要说话，谢珏却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递过一个眼神。

他会意，转而问道：“你手里的官员名单，能给我们看看吗？”

苏绾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几页泛黄的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旁边标注着官职和替换日期。

谢珏接过，和萧以安凑在一起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些人……”

谢珏指着其中三个名字，“近半年是不是性情大变？”

苏绾愣了愣：“大人怎么知道？户部侍郎李嵩，以前最是贪财，这半年却突然清廉起来；还有知府王启年，原是个出了名的色胚，现在竟连家妓都遣散了……”

“不是性情大变，是被换了。”

谢珏道，“他们的家人说，这几位大人近半年只寄过信，从未亲自回过家，连家书的字迹都变了，只是当时没人敢深究。”

萧以安指着李嵩的名字：“他是柳阁老的门生。”

谢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