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孤臣旧伤(二更)
第27章孤臣旧伤(二更)
与此同时,玄镜司提审司案前。
一盏昏黄油灯的火苗被门缝里钻进来的寒风吹得东倒西歪,将人影拉扯得扭曲变形。
霓裳苑班主刘金斗被两名玄镜司缇骑反剪双臂,死死按跪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他身体发抖,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汗水和油污,只剩下极致恐惧和绝望。
萧以安就站在他面前,一身深灰斗篷,兜帽早已掀开,露出那张俊朗却如同覆着寒霜的脸。
他没有坐,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抖成一团的班主。
手中把玩着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锋刃在摇曳的灯火下,时不时反射出刺目的冷光,掠过刘金斗惊恐放大的瞳孔。
“刘金斗,”萧以安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却如同冰锥,字字钉入刘金斗的耳膜骨髓,“本王耐心有限。祭灶夜的糖瓜,可粘不住本王的刀口。”
匕首冰冷的刀锋,轻轻拍打在刘金斗汗涔涔的脸颊上,激起他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和更剧烈的颤抖。
“王、王爷饶命!饶命啊!”
刘金斗的声音哆嗦,“小的、小的什么都说,都说!”
“你提到的‘贵人’,”
萧以安的刀锋停在他咽喉一寸之处,声音陡然转厉,“姓甚名谁!如何与你联络?那青铜镜、那《忠魂劫》的鬼戏本子,究竟从何而来!一个字,一个字,给本王吐干净!若有半句虚言……”
他手腕微动,刀锋瞬间在刘金斗颈侧划出一道极细的血线,渗出细小的血珠。
刺痛和死亡的冰冷触感让刘金斗魂飞魄散,“我说!我说!是、是吴公公!宫里、宫里的吴公公!”
“吴公公?”
萧以安眼神一凝,刀锋并未移开,“哪个吴公公?说清楚!”
“小、小的也不知道他全名啊!”
刘金斗哭嚎着,“他、他每次来,都穿着便服,戴着斗笠,遮着大半张脸。声音、声音有点尖细,像、像被掐着脖子。出手极其阔绰!给的都是实打实的金叶子。用、用一个沉甸甸的青铜匣子装着!”
他语无伦次,拼命回忆着每一个细节,“那戏本子,是他给的!厚厚一叠!说、说是前朝秘闻改编的孤本,务必排好,演得越真越惨越好。那面青铜镜,也是他带来的!”
“说是、是前朝古物,能增增添威势,还、还特意嘱咐,演到奸佞照镜那一段,务必要把镜子重重按在桌上某个点,说、说这样才有效果……”
萧以安蹙眉:“他有何特征?仔细想!”
“特征……特征……”
刘金斗吓得眼珠乱转,拼命回想,“斗笠压得低,看不太清脸。但、但有一次他低头捡东西,小的、小的瞥见他下巴,光溜溜的,没有胡茬!还有、还有他喝水时,喉结、喉结那里,平平的,没有、没有那个凸起!”
没有胡茬,喉结无凸起。
宦官!
萧以安和旁边的缇骑心中同时一震。
果然是宫里的人。
“他如何与你联络?除了送东西,可还说过别的?比如,演完戏之后如何?”
萧以安追问,刀锋依旧紧贴着刘金斗的脖颈。
“联络,都是他派人……不,是他自己突然来!神出鬼没的。演、演完戏那晚,他没来。”
“小、小的也怕啊!那镜子自己裂了,风也邪乎,小的吓破了胆,想找他问个说法。可、可再也没见到人!像是、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刘金斗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恐惧,“王爷!小的知道的都说了!真的都说了!饶命啊王爷!”
萧以安缓缓直起身,收回了匕首。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如同一滩烂泥的刘金斗,对缇骑挥了挥手:“带下去,严加看管。”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柴房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刘金斗微弱的哀嚎。
萧以安站在昏暗的光线下,眉头紧锁。
·
玄镜司案牍库。
子时已过,万籁俱寂。库房深处,唯有谢珏案头一盏孤灯,散发着昏黄而执拗的光芒,勉强驱散黑暗。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甸甸地压在肩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腐朽气息。
桌案上,摊开着霓裳苑机关勘验的详细图录,旁边放着几缕透明的鱼线残段、沾着铜锈粉末的微小机括部件、以及那枚触手冰凉的青铜镜碎片。
谢珏端坐在灯下,身形挺直如孤峰,玄色劲装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
他手中执笔,笔尖悬在雪白的宣纸上空,却久久未能落下。
眼前晃动的,是郑显正书案上淋漓的构陷忠良的血书,是护城河童尸胸前刺目的“冤”字。
这些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灵魂深处某个尘封已久、鲜血淋漓的烙印上。
“构陷忠良,史笔如刀,昏君无道,血债血偿……”
戏中的控诉,郑显正的血书,童尸的“冤”字……
这些字眼,如同细针,一针针扎进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