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戏园鬼影
第22章戏园鬼影
子时三刻,京城的喧嚣沉入寂静,唯余更夫的梆子声在深巷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然而,位于朱雀大街东侧的“霓裳苑”,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周遭的沉寂格格不入。
丝竹管弦之声幽幽咽咽,穿透雕花的窗棂,飘散在微凉的夜风中,非但未添暖意,反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
戏园内,座无虚席。
平日里捧角的达官贵人、附庸风雅的富商巨贾,乃至一些胆大的市井百姓,此刻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在红毡铺就的戏台上。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汗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般的腥气。
台上正演着一出新戏,名曰《忠魂劫》。
这戏排得仓促神秘,班主只道是位阔绰的贵人重金所求,内容更是前所未闻。
戏已至高潮。
戏台两侧的烛火,毫无预兆地疯狂摇曳,烛泪飞溅。
门窗紧闭如铁桶,一股彻骨的阴风却凭空卷过,钻进台下每个人的后颈窝。
后台悬挂的几条白绫,那上面暗沉的血污黏腻得发黑,竟也无风自。
它们僵硬地、抽搐般地飘荡,不像布匹,倒像是被无形之手提着的、刚刚绞死过人的绳索。
台下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嘶声。
“嘶,这风邪得钻心!”
前排的茶叶富商猛地缩起脖子,胳膊上汗毛倒竖,针扎似的冷。
他旁边的山羊胡老儒生,脸色煞白,死死盯着那飘荡的白绫,声音干涩:“何止风?瞧那血、瞧它飘的,活像,刚解下来的索命绳。”
紧接着,扮演“奸佞”的花脸狞笑着,掏出一面布满绿锈的青铜小镜,对准“忠臣”一晃,口中念咒。
咔嚓!
一声尖锐到刺穿耳膜的脆响。
那青铜镜,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裂开一道漆黑的蜈蚣状缝隙。
碎片诡异地悬吊在镜框上,映着烛火,反射出无数扭曲、冰冷的光斑,像碎裂的眼瞳。
“啊——!”
台侧一个端茶的丫鬟魂飞魄散,茶盘脱手,砸在地上粉碎。
扮演含冤幼子的小伶人上场了。
素白戏服,脸涂得死尸般惨白,嘴唇却猩红欲滴,如同刚啃噬过生肉。
他眼神空洞麻木,脚步虚浮。
开口唱起丧父的悲调,本该是童声稚嫩,此刻却飘忽、尖细,带着非人的空洞回响:“爹—爹—魂兮——归——来——”
就在他唱到“魂兮归来”的瞬间—摇曳的烛光,将他瘦小的影子狠狠拉长、扭曲、变形,投在惨白的幕布上。
就在他的背后。
竟死死黏附着另一个轮廓。
一个更小、更模糊、蜷缩成一团、手脚细得不似人形的影子,如同一个紧紧扒在他背上、将脸埋进他颈窝里无声啜泣的东西。
“有鬼、鬼影,贴、贴着他!”
靠近台口的锦衣贵女失声尖叫,声音劈裂,团扇落地。侍女弯腰去捡,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死寂。
丝竹声骤停。
台上的伶人如同泥塑木雕。
唯有那破碎镜片,在死寂中幽幽闪烁,映出台下无数张僵硬的、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陡然浓烈起来,粘稠得令人窒息。
“走!快走!这戏……招鬼了!”
富商魂不附体,一把拽起同样双腿发软的老儒生,几乎是拖着他撞向门口。
推搡、惊叫、桌椅翻倒。
班主徒劳地嘶喊,声音被恐惧的浪潮吞噬。
无人注意,后台最深的阴影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沉重的道具,死死蜷缩。
他那双黑得瘆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那面裂开的青铜镜,小小的身体绷紧如受惊的幼兽,牙关都在打颤。
霓裳苑的喧嚣与惊惶,被厚重的朱漆大门隔绝。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玄镜司正堂光洁的青砖地面上,驱散了昨夜残留的阴冷。
正堂上首,安王萧以安正歪在他那张宽大舒适、铺着厚厚锦垫的黄花梨圈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