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要亲亲
讨要亲亲
公主府这几日迎来送往十分热闹,谢伯玉写下退位书的翌日，礼部尚书就携几名堂官匆匆赶来，共同拟定了谢檀的‘登极仪’章程。
因各部要准备的事物太多,又临近年关，仪式定于明年二月初九举行,改年号为元贞，取自‘元亨利贞，万物资始1’之意。寓意国运鼎新、万象更新。
谢伯玉则被幽禁于平烟阁,身份由一国之君降为辅王。朝堂每日政务皆由通政司递折子至公主府，由谢檀亲自批阅。
折子太多,谢檀便商量着让方令过重新搬回府里一起处理,哪知他这回推辞学堂学童太多,实在分身乏术,只让温在溪替他前往。
这些天,朝野上下风声鹤唳、人心浮动。虽也有不少‘忠臣遗老’寻死觅活,但季殊羽身为新主的肱骨大臣，带着卓吾和兵马亲自登门‘拜访’几次,他们便也就老实了。
上午辰时,季殊羽刚从谢檀花厅里出来，兜头便碰上了裴望廷，他目不斜视从季殊羽身边走过。
季殊羽望着他的背影，琢磨了一会儿,脚步一拐,便走到了后院站桩的如娘旁。
“小孩儿，问你一下。”他扬手指了指裴望廷的背影,“这个人经常来公主府么？”
如娘瞥他一眼，又继续站桩。
“小孩儿,你听不见么？”季殊羽见她不理，以为她没听到，遂放大声量，双手拢在嘴前，做喇叭状，“我问你，这个人——经常来公主府么？”
“喊什么喊？”如娘被吵得皱眉，身影如同鸟雀般轻盈飞身落下，双腿一撑便稳稳站在他面前，顺带横了他一眼。
她认得这个人，他就是鹦鹉口中‘负心郎’的哥哥。
“我不是小孩儿，我是女将军，而且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季殊羽闻言，扑哧一笑，揶揄道：“女将军的名头可不是喊出来的，而是要在战场上杀出来的。”
“谁说我将来不会去战场？”
季殊羽低头打量着这个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好好好，去战场，去战场。是哥哥不对，那这个人——”
“哪个是你妹妹？”如娘冷不丁地回怼回去。
季殊羽：“......”
他叹了口气，继续耐着性子问，“那请问姑娘，他是不是——”
“不知道，别问我。”如娘冷淡地截断他的话，丝毫不给他台阶下，自顾自的在原地练起拳法。
季殊羽三番两次被她打断，心中不免有些不悦，可他到底还不至于跟一个孩子计较，埋头看了地面上舞动的影子几眼，脑中有了主意。
“姑娘的拳法倒是有模有样，只是……有些动作还不够连贯。”
如娘闻言一怔，拳势陡然停下，狐疑地盯着他。
“哪里不够连贯？”
季殊羽听了也没跟她客气，当场开始比划起来，不疾不徐演示了几招。
“这一式收势时手腕的劲力不够，易留空隙。”他指点道，随后又换了另一式，“这步法转身时重心不稳，容易失去对敌的节奏。”
如娘专注的看着，心里虽不服气，却不得不承认季殊羽指出的问题确实存在。犹豫半天，还是按照他教的重新练了起来。
日头渐渐西斜，两人的身影被夕阳拉的悠长。季殊羽看着她一遍遍练习，不时出声提点几句。直至天幕暗沉，花厅内烛火初燃，如娘才停下动作，别别扭扭开始回答起他一开始问的问题。
“那个人，也不常来，就最近几日来的勤了些，不过殿下也不大见他，咦？”如娘探头看了眼不远处烛火通明的花厅，表情疑惑，“他今日怎么还没出来？”
季殊羽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半天没说话。
阿合这几天不知在忙些什么，整日不着家，偏还让他帮盯着公主府，看有无闲杂人等出入。怕他认错人，还特意绘制了一幅画，候了几日，他终于见到了画上的人。
“大哥哥，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如娘声音清脆，将季殊羽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她这话，让季殊羽一阵心梗。
无用就‘哪个是你妹妹’，有用就‘大哥哥’。
小姑娘这嘴皮子变的倒是快。
“没什么事。”季殊羽望了望渐暗的天空，收敛起心中的琢磨，提步往外走。
“大哥哥，殿下太忙，我以后还能找你学拳法吗？”如娘在后面大喊。
“看心情。”季殊羽眉头一挑，头也不回，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呵，什么人嘛。”如娘听了，气得跺脚，“不教就不教！”
——
公主府花厅烛火摇曳，光影错落。
裴望廷立在谢檀身前，神色悲寂，目光空洞，双手无力地垂下。
两人从午时耗到酉时，他已将自己的底线一再降低，从最初的自信到如今的卑微，所有的自尊都在谢檀的冷淡面前化为无形。
开始他想让谢檀嫁给他，只要她同意，青州、冀州之乱即刻可解，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届时，天下归心，谢檀的登基之路将无比顺畅。他几乎能看到未来两人携手共创的山河盛世，但这一切，却被她毫不犹豫直接拒绝。
后来，他退而求其次，想让谢檀从此不再见季殊合，也被她面不改色回绝。
最后，他放下所有尊严，只求能够留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做个不起眼的小官，能一直陪着她就行。
可惜，谢檀的回答依旧残酷，她头也不擡，冷言冷语打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你不必再说，也不必拿那些百姓来逼我。纵使他们恨我又如何？我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再说第二遍。”
“一朝天子一朝臣，江山改朝换代几十载之后，人的仇恨又能延续几年？一年忘不掉那就两年，两年忘不掉那就三年。我设学堂，除贪吏，肃官场，自有下一代为我辩驳。人是生生不息朝前走的，而如今看来，只有你裴望廷还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