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主
江山易主
后半夜的内宫万籁俱寂,一个守卫也无。谢檀一路畅通无阻，从宣武门直入明德殿。那里是谢伯玉上朝的地方。周围宫殿烛火俱熄，唯独那里灯亮如昼,像是专门在侯着她一样。
谢檀单手推开殿门，一踏进去,便看到殿中放了一架蒙着白布的尸体。她瞳孔骤缩，三步并作两步就要上前查看，却被谢伯玉高声止住。
她这才注意到,前方龙椅上还坐了一人。
“长姐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慢，我在这儿已经等了很久了。”
谢檀闻言,眯起眼睛擡头打量他。谢伯玉今日穿了祭祀才用的明黄衮服,头戴乌纱翼善冠,少有的庄重。
“来之前,处理了点事,这人。”谢檀视线移向白布,“我带走了。”
“长姐就不打开看看她是谁？不怕带错了人？”
“不用看。”谢檀望着那白布边缘露出来的手背，陈年冻疮斑驳交错,干裂的伤口已经结痂成黑紫色。“就是她,错不了。”
“张清是女子！”谢伯玉猛然站起，激烈大喊。他胸口剧烈起伏，衮服上金线织就的黑龙也随着他的动作狰狞变形，如同咆哮的野兽。
“那又如何？”谢檀眼神不耐,不欲与他多做纠缠,“本宫也是女子，南明有哪条律法规定,女子不能在朝为官？”
谢伯玉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应。“可她是冒名顶替朝廷命官,欺君罔上。就凭这条，她死的不冤！”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谢檀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寒意从她周身蔓延t开来。
“就凭她青州功绩，功过相抵，足矣。今日，这个张清本宫是非带走不可，阿玉你可以试试，看拦不拦得住我。”
谢檀说罢，便单手扛起张清尸体，转身径直朝殿外走。
谢伯玉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面色骤变，他终是咬牙，一挥手臂，顿时大殿大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群手持弓箭的禁军如潮水般涌入，将谢檀团团围住。
谢檀目光环视，面无惧色。她缓缓放下张清，轻嗤一声，回头戏谑的盯着谢伯玉。
“阿玉要对我动手？”
“是长姐你先逼我的！你为什么不乖乖嫁去蒙巴，为什么要好好的回来。你得了父皇的宠爱还不够，还要抢父皇留给我的皇位，你该死！你罪大恶极，早就该去跟那个老东西见面了！”
谢伯玉脸色涨红，面容扭曲，好像过去压抑的怨恨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周围禁军闻声，箭矢又近了谢檀一寸。
“阿玉这话说的不对。”谢檀双手抱臂，下颌微扬，仿佛没看到那些尖锐之物一般，“同为谢家人，这龙椅，你坐得，本宫如何坐不得？”
“你以为，就凭这些人能杀的了我？而且，阿玉你也只有这些人能用了吧。整个皇城禁军加起来不过三千，兵马司用兵指挥权尽在我手，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随时就能冲进来。还有城外驻扎的飞鹰军。”
她眸中嘲弄之意更甚，“谢伯玉，你拿什么来跟我斗？”
谢檀的话如同一记利刃，轻而易举将谢伯玉稀薄的自尊击碎，明知败局无法挽回，他仍不甘心的大吼。
“你是女子，那些大臣，他们不会同意的！还有首辅......”
谢檀闻言，脸上有些古怪，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她蓦然打断他。
“说到大臣，本宫在来的路上倒也亲自见过几个。也就是那一刻，本宫才真正明白了，权力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人人都趋之若鹜。那些自诩高洁的大臣们，开始还振振有词，敢指着本宫的鼻子骂，好似天下正义都只在他们一张嘴。可当本宫抽出剑，他们就立刻变成了哑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尤其是那先前还咄咄逼人的方选，本宫只不过是削了他一缕头发，他就吓尿了裤子，还要他女儿跪地求情，真真有趣的紧。”
谢檀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穿着官服，那些大臣会锲而不舍的跟我讲道理。可当我换了盔甲，拿了剑，他们只会朝我下跪求饶。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甚至可以无视律法，道德。”
谢檀边说边迈步，朝龙椅走去，那些禁军的箭矢在她逼近时却步步后退，原本绷紧的弓弦也渐次垂了下去。
“就像阿玉你那样。”她擡头看谢伯玉，眼中尽是冷笑，“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人围了我的公主府。看来，老祖宗说的‘先敬罗裳后敬人’这句话果然没错。”
“不过。”谢檀步子已经迈上了玉阶，距离龙椅只一步之遥。她嘴角微扬，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着谢伯玉。
“以我这个年纪，穿紫色终究太沉闷了些。朝中魑魅魍魉，心怀叵测之辈太多，得穿明黄才能压得住。你觉得呢，阿玉？”
她最后一句如敲在铁上的重锤，声音虽淡，却让人遍体生寒。
殿内一片死寂。
“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谢伯玉失魂落魄，瘫软在龙椅上，只一个劲重复这句话。原先盛气凌人的姿态早已荡然无存，他手指紧紧抓住扶手，指节泛白，却无力再做任何反抗。
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龙椅，此刻却成了困住他的牢笼。
而谢檀站在玉阶之上，目光冷冽，负手而立，宛如睥睨众生的王者，盯着下面的蝼蚁。
“失德失道，天命自绝！还有你们，是愿意继续效忠我这个新皇，还是愿意追随旧主？”
底下的禁军闻言，面面相觑，眼中有惊惧，迟疑。短暂沉默后，有人率先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紧接着，其他人也紧随其后，箭矢纷纷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后，几乎所有禁军都在同一时间跪倒，齐声高呼‘万岁’。
声浪滔天，震耳欲聋。
丑时一刻，谢伯玉明德殿写退位书，写完他便被禁军好声好气的请了下去。谢檀则吩咐另一部分禁军去了礼部，命他们在最短时间内草拟新诏，整肃文书，布告天下。
南明江山，一夜易主。
——
刺月楼。
孤娘尸体已于三日前运回上京，棺木掀开的一瞬，整个屋子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和几丝难闻的异香。
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后背，皮开肉绽，满背淤青。裂开的伤口交错纵横，深可见骨，碎裂的脊背间嵌着泥沙和石屑。更有几处深深凹陷的伤痕，显然是钝器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