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殿下的聪明,让泱未然佩服不已。”泱未然苦笑,看向窗外,叹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我将她交给你,也就放心了。”
“你做这一切,就是要将路乐乐送到本宫身边?”姬魅夜霍然起身,俯瞰着位置上的泱未然,瞳孔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你花这么大的心思就是为了证明了那个婴儿是本宫,然后将她送来?目的何在?意欲何为?”
泱未然手下目前有多少人,他暂且不管,然而……他觉得他不可能因为这个简单的原因而如此费心,甚至如此残忍地对待路乐乐。
同样作为男人,甚至可以说同路乐乐朝夕相处的日子所看到泱未然对她所做的一切,他知道,那绝非是假情假意,那也绝非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而且还有一点,那把剑,明明也是泱未然故意给路乐乐留下来的。
“殿下您知道我命不久矣,最多也活不过十日……我是无力将她安全地送到南疆,且不说君上,就说泱莫辰,目前也就只有殿下您能控制住他。”
“哦?”他秀眉一挑,妖瞳寒光闪过,“你的意思就是要本宫保护她,安全送她到南疆?可是,你凭什么就相信本宫一定会保护她,而且,难道你不怕本宫现在就杀了她?”
“未然自然有把握,就凭路乐乐身上有汮兮的魂魄,就凭路乐乐的血能打开圣湖的地狱之门,其中任意一点,殿下您都不会撒手不管。更何况……”泱未然顿了一下,将玉壶里的酒晃了晃,顿时,醉人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滴酒不沾,不代表心不醉。而鬼姬殿下,其实早就醉了吧……”
“看来你果真是什么都知道了!汮兮的魂魄既然可以寄托在路乐乐身上,自然也可以寄托在别人身上。而她是命定中人,本宫自然要杀了她,放干她的血,你认为她会安全?”
“如果是这样,那她命该如此,我已经尽力,也无多少遗憾了。”说着,他仰头,将酒喝下,辛辣沿着喉咙侵入肺部,是一种难言的锐痛,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的路,我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陪你走下去了。我能期待的就是再与你一同魂归故里,一同看着那西番莲再度盛开。
“泱未然,你果真多活一天,对本宫来说就极其危险。”
凌厉的杀气化成一道刺目的闪光,犹如风刃,急斩而下。
凌厉的风刃,肃然的杀气,直逼而来,泱未然身子一侧,有些艰难地躲开了第一刃,随即摸向身边的拐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
一张无形的结界早已在厢房外面张开,风刃的凌厉所过之处必然一片狼藉,然而楼下的人没有注意到这里面的一切——似乎一切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注意到他手里的拐杖,姬魅夜猛地收回手,那些宛若半月形的风刃当即如数收回,掠过泱未然的耳畔,杀气折断的几缕发丝幽幽飘落而下。
“殿下,为何收手了?”泱未然微微一愣,抓紧了身前的拐杖,蓝色的眸子想要透过模糊不清的雾气看清鬼姬殿下的神情。
“别以为本宫会放你了。你我也算相识一场,如今的你已然半死,没有圣剑,又几乎看不到,若杀了你,本宫也不高兴。”他解下白袍上其中一条绯红的绸带,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眼睛蒙上,随即,手指一点,厢房两把并排的剑突然飞起,落向两人,随后被稳稳地接住。
“那殿下想如何杀我?”拿起手里的剑,冰凉而沉重,手腕一转,剑花翩翩。
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剑刃虽然锋利,然而它不会受到灵力的控制。再抬头看到挡住姬魅夜视线的红绸,泱未然有些疑惑地握紧了剑,挡在身前。
“今日是满月之日,本宫也没有多少灵力。早就听闻泱未然至小便是剑术天才,今日你我就来一场真正的比剑,而且考虑到你失明,为了公平起见,本宫就蒙上双眼,和你一决高低。”手里的剑慢慢举起,他长身而立,银发如歌,拂过妖媚的脸庞,于那殷红的绸带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能成为鬼姬殿下的对手,实在是有生以来最大的荣幸。”泱未然深深鞠躬,若不是身份,若不是职责,若不是天注定他们是敌人,也或许,他们能成为朋友,至少是都视对方为对手的朋友。
常言对手比知音更难求,今日对决,得到对方的尊重即便是死,也无遗憾。
正是因为这样,他更要全力以赴——至少,这是第一次没有目的的拼杀,不为了他人,不为了利益,也不为了阴谋只为了男人之间纯粹的勇气和尊严。
凌厉的杀气瞬间灌注了雪亮的剑刃,泱未然丢下拐杖,侧身站好,聆听着那再度逼近的剑气。
刹那间,屋子里火星四溅,剑刃掠过,带起的风划过脸庞,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皮肤裂开的声音,绵帛撕裂而开,温热的鲜血溢出来,在双方雪白的衣衫上都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花,旖旎得有些刺目。
仅剑,没有任何法力,然而双方都是用了拼死一搏的决心。身形犹如闪电,肃杀的空气中几乎看不到双方的身影,唯有剑相触撞击心灵的震撼声。
空气中传来了吃力的喘息声,泱未然立在原地,将剑插在地上,单手支撑着身体,而另一只手则捂着胸口,青丝散落,清美的脸此时有一种近乎死亡的苍白,湛蓝色的眸子深邃而宁静,紧抿的唇边却有一丝血痕。
先前白色的衣衫此时通红一片,姬魅夜的剑法高深莫测,几乎难以抵挡,到现在,泱未然都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避开了好几剑,虽然此时依然受重伤,然而能在他手下过招,他一直都觉得荣幸。
在南疆的历史上,姬魅夜是不折不扣的魔鬼,被驱逐,甚至一千年以来,都无人敢提及他的名字,也因为考虑到一千年的南疆大限,这些年来,月重宫的人每每想到他都会下意识地躲避,以免造成人心恐慌。
泱未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在他看来,姬魅夜并非如世人所流传的那样是嗜血冷血的魔鬼。
“咳咳……”泱未然忍不住又咳嗽了一声鲜血立马喷涌而出,他身子有些不稳,然而深吸了一口气,他终究还是再度举起剑,指向姬魅夜。
毕竟,受伤的也不是他一个人,对方也有几处重伤,而且前几日在茶庄他的伤势并没有全好。
姬魅夜扬起下颚,脖子上和手臂处依稀能够看见几条深深的血痕,几十招下来,他也是越发欣赏这第二次正式交手的对手了。
然而,那又如何,他来这里之前已经决定了泱未然必须要死。
他已经无法再容忍泱未然在路乐乐心目中的地位,取不走她心里的蛊虫,那就杀了虫引。
“泱未然,可有离别之话要留下来?”他轻笑问道。
“殿下,泱未然只希望你继续遵守你我的诺言好生照顾她。”
“这是自然。”
话一落,泱未然身子突然凌空而起,身前有一道要将他一斩为二的剑气,他手里的剑难以抵住强大的杀气已然折断,与此同时他体内的毒素也因为耗力过多瞬间爆发,片刻的记忆空白袭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躲开这一剑了。
轻轻地合上眼睛,密长的睫毛遮住了蓝色眼底突然翻卷而起的悲哀和绝望。
其实对于失明,他从未抱怨,因为看不到那张脸,才能让他去深思,那个叫路乐乐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样。
他想,她的眼睛仍旧明亮而清澈,眉间应该有一抹时刻都存在的倔强和执着,而且她应该也是爱笑的女子,脸上肯定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犹如她的个性那般可爱。
身子犹如枫叶般下坠,那剑气依然紧逼胸膛,就要刺破身体,泱未然脑中不由得想起她坐在他对面,端起酒说,要与他喝一杯。
一千年前,失散的爱人啊
坠入轻烟,飘在湖上
我要再寻她一千年啊
我的爱人,你可等着……
其实,他又在想,自己何其荣幸,自己又是何其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