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梅林
再入梅林
饭桌上。四人小方桌,云惊鹭舍着空余的方位不坐,偏偏要来和她挤,将她和兰濯池隔开,幼稚。
兰濯池脸色难看,眼神总灰溜溜地瞥向她,她全然当作没看见,温柔体贴的给哥哥夹菜,每夹一筷,都会补一句关切的话。
她就不信,醋坛子兰濯池能一直憋得住逃避跟她说话。
饭后,云栖鹊问道:“兰渠师兄,月牙怎么样了?能去看看她吗?”
“月牙她…不太好。小师妹最好别去看了,她身上的皮肉都快掉光了,小腿骨和手臂、肋骨处的皮肉已经掉完能看见骨头了,我怕吓到你。”
“我把这几天的经历告诉了阿鹭,阿鹭说,他之前遇见过类似的案件情况,所以,我想让他亲眼看看具体情况,方便吗?”
看兰渠的反应,他应该对她的话很心动,但,他没有立刻答应,默默观察着兰濯池的反应。
多半,是因云惊鹭是御妖宗的人,而御妖宗和苍华山,向来处于对立。
兰濯池道:“我觉得可以让他试试,兰渠,万一他真能解决月牙的困境呢?”
“可以,麻烦你了。”
兰渠立刻起身带路,推门前,他道:“劳烦二位在此等候片刻,月牙有些不想见人,加之她的特殊情况,我进去让她做个准备。”
“应该的师兄,毕竟男女有别。”
“多谢小师妹理解。”
兰渠刚推门进去不久,关闭的房门就被他猛地拉开,“月牙不见了!明明我出来吃饭时她还在的。”
“房间内可有异样?”
“有!你们进来看吧。”
云栖鹊进屋瞧见,月牙的皮肉碎块从床榻一路掉落至窗户窗框上,以房间内的皮肉碎块掉落数量来看,月牙全身上下的肌肤估计都已经掉完了。
月牙应该是跳窗离开的,外推的两扇窗户大大敞开着,而窗户正对的方向,是杨梅林。
因为是一楼,窗户直接连同小院,云栖鹊按照月牙逃走的可能路线一路探查过去,果然,在杨梅林方向的小院篱笆尖刺上,发现了一块同样皮肉内里发黑的皮肤碎片。
“一切的证据都在指向月牙就是去杨梅林了。”
“可是怎么会?月牙醒来后,我们就解开了这十年来对彼此的误解,她还说她再也不走了,她永远都是我的妻子,她永远都会陪着我....她怎么会又偷跑回去?”
“兰渠师兄,我昨日就想问你了,你是清醒的,你为什么会在看清月牙的面容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她?她的声音你也听不出来,相认,全靠那段月牙从前编词编曲的鸳鸯诉相认?你不疑惑她为什么改变了容貌和声音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因为你早就看出了,月牙需要不停给自己换皮肉,被剥完人皮后消失的血肉去哪儿了?在月牙的身体里对不对?那些被陈月凤杀害的死者后代近乎都被剥皮缝陈骨,死完了,为什么月牙昨夜还会在杨梅林杀人剥皮缝骨?还冒着被捉妖师发现的危险,只杀一个人还边唱戏曲边杀,生怕我们发现不了似的。一来,她或许是因为死人血肉易腐臭,所以需要换新的填充。二来,为换肉的同时,或许,她还想让我们发现她,准确来说,是让你兰渠,发现她。”
“小师妹你也看见了,月牙体内的皮肉发黑,无血,若是新换的皮肉,怎会如此呢?”
兰渠面上哀痛未减,还在焦急辩驳着,一副对她的话感到不可置信的荒唐震惊神情。
云惊鹭道:“世间有一法,名曰血盅,是以掏空枉死惨死的亡者内脏血肉,装入由百名凶尸陈骨融入陶泥烧成的瓷罐中,再将骨瓷罐浸泡于装满新鲜人血的大罐子里浸泡七天,直至皮肉微微发黑,不再滴血却仍旧有弹性,即功成。此法记载于御妖宗秘法,一千年前初次出现的怨女卷中,是为怨女剔骨剥皮换肉续形之法。此段记载也同样,在捉妖除邪的茅山派天师古籍中,写有记载。而你,白筠儒,得师传一本祖师爷手劄,那本手劄,据说誊抄了许多天师古籍中的奇记。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不过是知晓了我前半生的名字,云郎主就是想说我有意隐瞒吗?”
“我本不想拆穿你,奈何,杨梅林妖案必得快速堪破。所以,白筠儒,是你自己把你知晓的说出来?还是我御妖宗插手此案?不过多废些时间得知真相,但你和你投门的少主乃至苍华山,都将受到骂名牵连。”
见他不为所动,云惊鹭面带笑容,语气温和的威胁提醒道:“你知道的,我云惊鹭最擅长的就是消息收集加传播。”
“卑鄙!”
“我卑鄙?我说你们这些苍华山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毛病啊?背地骂惯了我,张嘴就来啊?”
嘴快说完,他就注意到了云栖鹊欲言又止的尴尬。
“你不算苍华山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会算。”
弦外之音,言简意赅。
在场之人皆听明白了,然则,向来在感情里善妒的兰濯池,没有第一时间阴阳怪气的反驳他。
那表情,似是有默认的意思。
云栖鹊眼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眼神示意他说话,结果却让人失望。
伤人的气话被失望生气的情绪裹挟,话到嘴边,望着这张脸,她终是没能说出口。
一旁用余光将她所有情绪变化浮动和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的云惊鹭,心中暗暗欢喜。
“白筠儒,你不说,那就由我来说。苍华山在六年前,就暗中派捉妖师来过杨梅村。十三个捉妖师,伪装成香客分批次进入杨梅村,至此,杨梅林以圆心,周围十二里开外被封锁。所有村民全部出动镇守,不许外人进入,理由是闹鬼请了天师正在捉鬼。三日后,只有一个捉妖师活着离开了杨梅林。”
“所以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想说,六年前唯一活着离开杨梅林的捉妖师是我不成?六年前,我可没资格碰妖案。”
“急什么?我还没讲完呢。自从那以后,杨梅林再未闹过鬼,只是,在猞猁镇上一家凶肆1里,花至少有一两金打成的首饰,就能跟老板娘买一句话,这句话就是,进献一朵二八年华的白花就能平安渡过凶地。”
云栖鹊疑问道:“进献一朵二八年华的白花就能平安渡过凶地?只怕,是说的十六岁少女吧?”
“是的,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这六年来,每天不知有多少无辜少女惨死于杨梅林,成为怨女剔骨剥皮换肉续形的牺牲品。六年前,唯一活着离开杨梅林的捉妖师的确不是你,是名叫兰煦的内门弟子,出完任务回去,不到一年就在一处妖案里牺牲了。但你,白筠儒,是作为苍华山特重金请的茅山派弟子,提早一月有余,进入的杨梅林。”
“随口编故事,我也会,你若想把这脏水泼到我身上,也得拿出证据。”
兰渠面上带着隐隐怒气,言罢,他转头对云栖鹊继续说道:“小师妹,我就不奉陪你兄长在此编故事了,找月牙要紧。”
他欠身抱拳,敷衍地行了个辞别礼,兰渠快步朝杨梅林焦急跑去。
夜色黑浓,他的踪影转眼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