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七十五束玫瑰
这到底是个什么房间?
看着不像是给人住的,却处处充满连时序存在的痕迹。
姜安然在漆黑封闭的空间里待了一会儿就感觉浑身不适,泛着潮湿的空气如同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喉咙,让她连简单的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她细细摩挲窗棱上的那行刻字,几乎是立马想到了连时序的幽闭恐惧症。
他说过,小时候比赛的成绩不好,会被养父母关禁闭。
这里,难道就是他被关禁闭的地方?!
姜安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再次环视一圈小屋的环境,胸口一阵恶寒。
别说几岁的小孩,连成年人冷不丁被推到这里来也会生理不适。年幼的连时序不禁要忍受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还得按照父母的要求在窗户上默写谱子,过关了才能被放出来吗?
这是赤/裸/裸的虐待!
姜安然咬牙将角落里那只偌大的箱子从房间拖拽出来,上面挂着的锁是开的,她摘下来,掀开盖子前竟然有点儿发怵,脑海里有道声音在提醒她,看了里面的东西之后,便真的回不了头了。
她抬眸看了眼门内的漆黑,攥攥拳,下定决心打开了箱子。
里面放的都是些杂物,但说杂物也不恰当,因为每一件都是新的,每一件她都眼熟。和她一模一样甚至没有拆封的童话书;和她家里那只相同的肚皮上带着伤疤的玩偶;一堆整整齐齐放在透明盒子里的糖纸,全是她爱吃的牌子...
最下面压着一本带锁的老旧日记本,是她小时候商店里随处可见的卡通样式那种,封面少了层油纸已经褪色了,塑料钥匙就在锁上插/着,她轻轻转动,锁就开了。
日期从他十岁一直持续到十五岁,每一页从寥寥几句话记载当天的练习曲目转变成生活随笔,字体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成熟,他记录的内容也越来越长。
姜安然一页一页翻着,很认真地看他写得文章,仿佛跟着他走了一遭那段阴暗不见光的少年时光。起初她的情绪还能保持冷静,慢慢地,眼泪不受控制的漫上来,捏着纸张的手指颤动不已,那么轻薄的一页,她却无论如何都翻不过去了。
姜安然视线因为水雾变得迷蒙,看不真切纸上的字,泪水啪嗒啪嗒往下砸。<
她咬着唇,竭力憋住哽咽,无声无息地哭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继续看最后一页纸上的文字:“...今年的冬天好冷,冷到院子里的树死了一样安静,整栋别墅静悄悄的,林子里的小鸟也不再来了,小屋唯一的那扇窗户写满了音符,密密麻麻的黑,光已经透不进来了。幸好,我最近比表现的不错,妈妈没有关我禁闭。”
“...我好像高兴的太早了。半个月前参加的国内青少年组的钢琴比赛成绩公布,我的位次排在一个同龄女生的后面,组委会得按照规则给我这个第二名颁发奖状,我在上课没办法到现场,是妈妈替我去参加的。大家都恭维她有个音乐天才的儿子,可她并没有感到开心,而是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她认为在我身上付出的时间、金钱、精力没有得到一点儿回报,甚至怀疑自己的眼光。我也许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能够延续他们音乐梦想的孩子,他们后悔领养我了。”
“...不要就不要吧,我想回福利院了,全世界的人都不要我,但有一个人还会要我。”
“……”
这篇文字应该是在他状态很不好的情况下写的,每一处笔触都在抖。内容是戛然而止的,他连标点符号都没来得及加,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在纸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他应该是怕被发现,匆忙停止了书写。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再也没有使用这本日记。
姜安然恍然抬头,视线重新投向那个漆黑的房间。
耳畔一直有两道不同的声音交杂响起——
“还有一个人会要我。”
“她也,不要我了。”
他笔下的那个“她”,就是她对么。
姜安然一瞬间理解了他为什么对她存有病态的执念,也明白了他疑心病那么重的原因。
弃猫效应讲,被抛弃的猫儿再次被捡回来之后会表现的格外乖顺,因为会担心哪里做的不好再被丢弃。连时序认为她没有遵守承诺放弃了他,而这种抛弃的行为只要发生一次,那么便会有无数次。他不信任她,是因为从没有在她这儿体会到真正的安全感。
他如同被丢弃的那只猫,一旦抓住了能回到她身边的机会,便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伪装成她喜欢的样子,害怕再次被放弃。
姜安然掏出手机,差点没拿住丢在地上。
她惊慌失措地接住,缓了缓情绪,拨通董航的号码。
对面响了几声便接起来,“喂,姜老师。”
“...那个,”她清清嗓子,“连时序检查做完了吗。”
“做完了,在病房里躺着呢。”
“麻烦你把手机给他,我有几句话和他讲。”
董航一愣,回头看病床上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早就竖起耳朵听他们打电话的男人,好笑地回答:“行。”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那边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但姜安然知道手机已经到了他手里,他在听。姜安然将东西一样样的放回箱子里,留下了录音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你让董航托我找录音机,其实是故意让我发现房间里的东西,对么。”
“……”
“你想让我记起来的事情,我已经记起来了...所以,不管是让胡嘉转交那些照片,还是故意伪装成我喜欢的类型进入我的生活,你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
“你是不是怨恨我没有遵守小时候的承诺?”
“没有。”连时序终于开口,声音低低地,“一开始是有点儿怪你,但后来就不怪了。我费尽心思做这些,只为了跟你和好...”
姜安然一时沉默,抬眼看见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客厅里,外面一片火红的玫瑰海,娇艳欲滴。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能把花儿养活。真是稀奇。
她久久没说话,那边的人也安静下来。
连时序在她近乎残忍的冷淡中起身,不安地扣着被角,琢磨刚才是不是不该这么坦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想法。就算要告诉她,起码也得用言语美化一下,让他的行为听起来没那么可怕。她几天前才告诉了他,不喜欢被人过分约束...
冷不防的,姜安然开了口:“你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连时序一下愣住,“什么?”
“除了你想让我看见的、知道的,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么。”
在连时序脱口而出“没有”之前,姜安然截断了他的话:“想清楚了再回答。”
他顿时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