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龙榻惊悟

宫灯在深殿里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药味浓重得化不开，沉沉压在云芷的呼吸间。

她跪在龙榻前，连日来的重伤、心碎与煎熬，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唯有胸口堵着的那一口不甘与怨愤，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榻上的天子形容枯槁，浑浊的眼缓缓转向她，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你……依旧认定，是墨寒要杀你？”

“臣女……亲眼所见，那刺客的容貌，臣女至死不忘。”她眼前又闪过那寒光凛冽的刀锋，那刻意让她看清的狰狞面孔，还有……萧墨寒被押走时，那双沉静无波的眼。她深深吸一口气：“证据确凿，陛下。”

“证据……”老皇帝重复着这两个字，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的、似咳似笑的气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嘲弄。“他若真要灭口……”

话语在这里顿住，天子费力地抬起眼皮，那双看透世事沧桑的眸子，此刻锐光一现，直直刺入云芷心底。

“何须留你……绘制刺客容貌？”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云芷如遭雷击。

她突然抬头，撞上皇帝那了然却又悲悯的目光。是啊，萧墨寒是何等人物？他若真要她死，在那荒郊野岭，她有千百种死法，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丝机会，让她看清刺客的脸，更遑论还能撑着最后一口气，将那面容仔细画下。

那刺客，分明是……故意让她看见的！

这个念头猝不及防地冲破她连日来用恨意筑起的壁垒，裂隙乍现，更多被忽略的细节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

那日皇后娘娘异常坚持要带她出宫祈福……遇刺时，侍卫的反应似乎总慢了半拍……她昏迷前，皇后抱着她，哭声悲切，那紧紧攥着她手臂的力道，如今想来，却不像是纯粹的悲伤，反倒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

还有，那解药来得太过蹊跷。她身中奇毒，太医院束手无策，怎会忽然就有了对症的解药？若真是萧墨寒下毒，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寻解药？

一层层的迷雾被这句话强行拨开，露出底下狰狞而残酷的轮廓。

不是他。

想要她死的，从来都不是他。

那会是谁？是谁能调动那样的死士？是谁能将她与萧墨寒都算计进去？是谁……能从这场冤狱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带着血腥的气息，让她遍体生寒，她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想起皇后平日温婉的眉眼，想起她对自己“慈爱”的照拂，一股彻骨的寒意涌来。

她所以为的依靠，竟是带刺的荆棘？她所以为的真相，竟是精心编织的罗网？

“用心……去看人……”皇帝气若游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最后的提点与无奈，“不要用眼睛……眼睛……最会骗人……”

云芷怔怔地跪在那里，支撑着她的那股恨意轰然倒塌，留下的不是释然，而是更深的痛苦与恐慌。如果恨错了人，那她这些日子的怨怼算什么？萧墨寒身陷囹圄，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此刻又在承受什么？

她想起他最后看她那一眼，平静无波之下，是否也藏着一丝对她这愚昧之人的失望？

龙榻上的皇帝缓缓合上眼，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心力。

云芷仍跪在原地，殿内的药味和昏暗将她包裹。世界仿佛在她眼前颠倒、碎裂，然后又重新拼凑成一个她全然陌生、充满险恶的图景。

她错了。

错得离谱。

而现在，她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这滔天的过错？才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