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
好不好
六月过去后不久,沈翌就收到了来自华盛顿总部的调令,总部要求他在明年之前结束旧金山的工作调去伦敦,负责欧洲新分部的事宜。
于是他在旧金山这边开始着手移交相关的事务,在斯坦福大学里开始申请提前毕业。
他的学分早已修满,gpa也已经达到了毕业的要求,但是毕业的论文却还是一个字没有动。
沈翌的导师是一名白胡子教授,他戴着一副没有边框的眼睛,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十分和蔼。如果有人在学校之外的某个地方遇见他,绝对无法想象这是拿过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业内大牛。
沈翌跟着他主要研究物理电子方向,当初得知心仪的学生真的考上了自己的学校,jimlarkin还特地来找过这位教授,让他对人家好点。
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在实验室里像小孩子一样开玩笑,转眼间已经快离开。
教授听说了他因为工作的原因要去英国非常可惜,然后他那双透亮的眼睛转了转,嘱咐沈翌一定要在大雪初霁时,去剑桥的门口转一圈。他说那是他的母校,当年他在那里读书的时候,他们学校天文系有一位教授的太太是中国人,她会在雪后支起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她亲手做的甜糕。
“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教授咂咂嘴,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沈翌笑着答应他。
他的论文题目难度比较高,从那时候开始,沈翌几乎就住在了学校的图书馆。
和当年在南大时一样,沈翌一边查资料一边休息,消遣的方式就是阅读带插画的各种图书。又或者是读两首诗歌,漂亮的英文印刷体写在牛皮纸色的书册上,一回头就可以看见斯坦福大学里耀眼的阳光、大片的草地,还有宽阔无云的蓝天。
这一年,他才25岁。
徐清旖前段时间去了一趟上海,和林知一见了一面,知一听说了纽约的事情以后很生气。她说沈翌不够坚定,刘语潇仅仅是去美国不到两年他就变了心。
但徐清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可以是南城的那个女生,也可以是刘语潇,就是不能是她。
可还是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在电话里听沈翌说要去伦敦出差时,还开玩笑说英国水质太硬,喝多了容易秃头。
对方笑着说她乱讲。
十月,徐清旖收到了沈翌漂洋过海的生日礼物,是聂鲁达诗集的英文最初版。
邮寄的速度很慢,徐清旖甚至无从得知沈翌是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给她寻找这本几乎已经绝版的书,又或许是几年前。
日历上甚至还有两天才到10月2日,上半年沈翌生日时自己因为太忙,仅仅只是往他的账户里汇了一笔钱,想起来她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敷衍。
等到生日当天,她跟着李安一起去上海出差,由于国庆假期的原因,外滩的人十分多。当晚李安邀请她一起出去吃饭,徐清旖没有想太多。
这一年他退回到一个很合适的位置,像是她读过的所有书里描述的英国绅士那样,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不再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幼稚直率。
这两年他们打过无数次交道,说是她亲眼见证了李安的成长也根本不为过。
“我们很久没有单独吃过饭了。”李安把餐包打开递给她,“这段时间你除了工作,几乎没有再和我说过话。”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徐清旖这样想,但却不能这样回答,于是说:“我们都太忙了。”
李安看着她欲言又止,他的中文进步很多,即使发音还是会有些不标准,但对于一名英国人来说,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他一边为徐清旖添红酒,一边讲自己的事:“yi,也许你不知道,我其实是爱尔兰人。”
“我的父亲也是爱尔兰人,当年他抛弃了我的母亲,和另一个女人一起去了伦敦。”这家餐厅的景色很好,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壮阔的黄浦江,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你知道英国的吸血鬼传说吗?我很害怕吸血鬼,但是爱尔兰的古堡很多,我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觉得会有蝙蝠飞出来。”
“父亲离开之前给了我的母亲一大笔钱,那笔钱可以供我读最好的学校直至成年。所以我的母亲把我送去了一所贵族学校,那里的人……”李安说完又苦笑一声,“那里的人才是真正的爱尔兰吸血鬼。”
“他们会在我的桌上洒满墨汁,将我在放学后关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因为我没有父亲,他们说我是像垃圾一样,被我母亲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他说:“在我患上心理疾病的第二年,我的父亲又回来了。和当初忽然把我丢掉一样,他又忽然想起了我。”
“那一年我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是我太过冲动。我回了英国以后,一直没有收到你的消息我真的很难过。所以我也开始真正思考,我究竟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是很依赖你的关心。”
“yi,我想清楚了,所以我来找你了。”徐清旖忽然想起了那位翩翩如玉的宾利先生,他在简·奥斯汀的笔下是那样温柔有风度。
李安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仿佛是看穿对方的想法,他说:“你那位与你同名的朋友,你喜欢他?”
她顿了顿,点点头,又听见李安的声音,“他谈恋爱了吗?”
徐清旖机械性地再次点头,她觉得李安说话的时候大概带着蛊,“如果他已经重新开始了,你为什么不愿意重新开始?”
“和我,试一试?”
那双蓝色的眼睛温柔而坚定,在华丽的水晶吊顶的灯光下,徐清旖闭了闭眼,逃一般地丢下一句“抱歉”,然后离开了餐厅。
她迫切地想要找沈翌,小巷深处有一间电话亭,红色的。
第一遍按错了号码,打到了沈翌原来的培训基地,对面一串流利的旧金山本地英语传出来的时候,徐清旖才反应过来自己打错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直接拨到了沈翌的办公室,徐清旖没说话,沈翌便询问她是谁。
原来沈翌的美式英语已经这么标准了。
“清旖?”沈翌叫她,他猜测是她。
“嗯。”鼻头很闷,还有点酸。
“怎么了?”旧金山已经是深夜,昨晚他在公司加班看文件,躺在沙发上将就了一夜。
“你在忙吗?”徐清旖靠在透明玻璃上,听见电话那头有人走动的声音。
沈翌把文件合上放进柜子里,“没事了。”
“怎么了?”他说:“过生日不开心吗?感觉你……情绪不太好。”
“沈翌。”徐清旖转了个身,低着头把前额抵在玻璃上,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提,“阿婆她,生病了。”
两人早晨其实刚通过电话,这么多年来无论沈翌在哪个时区,徐清旖过生日时他总是第一个送上祝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