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天
在冬天
讲地理的老师说纽约是温带大陆性气候,说这里气候宜人,他怎么骗人呢?
这里明明这么冷。
冻得她快要死掉了。
远处水晶球倾泻出来的彩色的愿望纸随着风缓缓地飘了过来,周围响起欢呼声,他们伸手去接那些漂亮的纸片。
徐清旖忽然想起来那一年在拉萨,那些飞扬的五色风马纸也是这样动人心魄。
在徐清旖看不见的地方,刘语潇踮着脚想要吻沈翌,这也是她二十一年来最拿不准的一件事。
沈翌一开始没有料想到她的动作,在最后距离只有一点的时候回过神,侧开脸避开了这个吻。
如果说从前只是猜测,那么到如今沈翌完全可以确定了。
刘语潇似乎没什么意外,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
人的一生碰见真正喜欢的人的几率有多少,能够和那个人一起度过下半生的几率又有多少?
沈翌紧紧拧着眉,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崩坏了脸上的表情,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别这样嘛。”刘语潇笑得很难看,不敢看他。
“没有下一次了。”沈翌的语气硬邦邦的。
沈翌依旧是沈翌,那么好的脾气,那么好的关系,全被她毁了。
徐清旖连夜从纽约逃离,谢天谢地跨年的喜悦让寄存行李的超市延长了营业时间。在机场时她买不到票,于是转移目的地选择了香港。
她在香港订了一间酒店,此时她已经近乎两天不眠不休。报复性地躲在这里没日没夜地睡了整整一整天,然后才拖着一个几乎没有打开过的行李箱,以及一具极其萎靡和疲惫的身体赶回了黎江。
沈翌已经好几天联系不上徐清旖了。
时代广场刘语潇向他告白以后,他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徐清旖的背影,然后才觉得自己大概是震撼过头,出现了幻觉。
他从来只将语潇当作是妹妹,每一次孟晨和诺米和他开玩笑的时候,他都会适时地否认,并且告诉他们:“不要这样讲话。”
刘语潇趁着他愣神的间隙,准备亲吻他的脸颊,在周围的人中看起来好像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对于沈翌来说却实在是无法接受。他很直白地表示过自己有喜欢的人,所以更认为她这样的行为不合情理。
被拒绝以后,刘语潇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试着喜欢我呢?”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他从来只是这样说。
刘语潇想起来徐清旖曾经和她说过的沈翌喜欢的那个女生,她一直将这件事记得很清楚,甚至扔掉自己的短裙,开始模仿着穿上长裙。她喜欢大波浪,又害怕沈翌不喜欢那种张扬,于是只把头发烫成微卷,她一直以为这样或许就可以有什么不同。
可是沈翌还是推开了她。
和去纽约的时候欢的气氛不同,回程的时候,孟晨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僵硬的氛围。
沈翌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别人,但他心里始终有一颗细小的刺,轻轻磕在他的心上。那个从科汉像旁边离开的背影,看起来和徐清旖是那样相像。
赶飞机前他在机场给她的办公室打了很多通电话都没人接,沈翌想或许她们还是有假期的,国内正是元旦,可能她正和朋友在外地玩。
回到旧金山没多久,紧张的新机型开发工作又让他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等到一个周期正式结束,才想起来距离新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最近的事情太多,所以也没有给你回电话。”徐清旖故作轻松,她常常会在午夜梦回想起来那个画面,然后被锥心的疼痛压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我也是。”沈翌又想起来时代广场的那个背影,“你知道吗?跨年那天我在科汉像旁边看见一个很像你的背影,我甚至以为你来了纽约。”
徐清旖的眼睛酸疼,她微微擡头用纸轻压即将溢出来的眼泪,“是吗?不过我怎么可能去纽约呢?你出现幻觉了。”
沈翌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才说:“对啊,你怎么会去纽约呢?”
“跨年夜过得怎么样?”徐清旖问他。
“挺好的。”沈翌想起来给她拍的照片,“你想要的照片我帮你拍到了,等我什么时候回国带给你。”
徐清旖想拒绝,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更何况现在她一想起纽约,那一幕就会不断在她脑海中闪回,像是凌迟。
“好,谢谢你了。”最后她这样说。
五月,刘语潇顺利从学校毕业,那天沈翌去她的学校为她拍照片。
旧金山最近的天气非常好,刘语潇不愿意再在这座城市停留,她订了第二天的机票返回中国。
“最开始我选择来这里就是因为你,再留下来也没有意义了。”她在人声喧闹的候机厅里这样对沈翌说:“哎,我还是会等你。”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纯色t恤,头发被剪得更短了一些,看起来是那样的英俊。
“不过如果有人问起来,你要说我不喜欢你。”刘语潇轻轻踢了踢脚边要带上飞机的登机箱,“因为我才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你拒绝了我,会很没有面子。”
“好,不过你没必要等我。”沈翌把手揣在裤子的口袋里,酷得要命。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了,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那个人了,或者说你家里催得急,需要一个结婚对象……”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颤抖。
其实他们对于刘语潇的印象完全没有错误,她的确就是一个被宠着的小公主,从小到大不会有令她操心的事情。但是爱一个人让她变得自卑,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像是一朵赌气的花,睁着大大的眼睛,努力忍着其中的眼泪不要掉下来。
“语潇,我不值得你这样的喜欢,你未来还会遇见很多的人。”
“我可以抱一抱你吗?”在偌大的机场,她没有理会沈翌说的话,直接伸出双手紧紧搂住沈翌。
十八岁的刘语潇推开那间老相机店的小门,沈翌正坐在前台记工作笔记,那时候他还很年轻,脸上还能看见稚气,笑着对她说:“我叫沈翌。”
二十岁那年,旧金山的八月还在实行夏令时,她从中国跨越一万五千英里和十三小时的时差,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诗经》里说:“之子于归,宜室宜家。”那天下午旧金山西海岸的晚霞非常漂亮,沈翌的衬衫袖口被轻轻挽起,他站在路灯下,喊她的名字。
二十一岁,她和沈翌、孟晨三个人在tgifriday’s,那个同样来自中国的朋友开着玩笑问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她没有否认,却听见沈翌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