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凌晨三点，窗外的路灯终于熄灭。顾畅将安乐散落在沙发上的手指轻轻放好，那张皱巴巴的调研报告已被揉成纸团丢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崭新的草稿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启辉医疗租赁——让每一件器械都能被温柔对待。”
天还没亮，顾畅已经醒了。他小心翼翼地从沙发上起身，尽量不吵醒还在熟睡的安乐。顾畅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们精心准备的商业计划书。虽然顾畅是文科生，但他对市场调研和政策分析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利用自己的文科背景，详细研究了医疗耗材市场的现状和政策环境，发现其中的商机和潜在风险。
顾畅深知自己在技术方面的不足，因此在计划书中特别强调了与专业维修团队的合作。他打算聘请专业的医疗器械维修工程师来负责设备的翻新和维护，而他和安乐则专注于市场拓展和项目运营。这样既能确保技术上的可靠性，又能充分发挥他们的优势。
顾畅在电脑前忙碌到清晨，逐字逐句地修改和完善商业计划书。他的睡衣上沾着墨水的印迹，指节因长时间握笔而泛白。尽管感到疲惫，但他的心中充满了希望和动力。
安乐醒来时，顾畅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安乐走进客厅，看到顾畅昨晚伏案而睡的办公桌前，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商业计划书的页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早。”顾畅端着两杯热腾腾的豆浆走进来，递给安乐一杯。
“你忙了一夜？”安乐接过豆浆，关心地问道。
“嗯，我想把计划书再完善一下。”顾畅轻描淡写地说，“今天我们要去拜访更多的诊所，争取让更多人了解我们的方案。”
安乐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走到顾畅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支持你。”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开始时他们接到的投诉电话比订单还多。某乡镇卫生院发来视频，消毒后的手术钳竟残留锈迹。顾畅骑车三小时赶到现场，发现是租赁点临时更换的消毒设备参数不达标。他蹲在卫生院的消毒室里，和工程师视频通话调试设备整整一下午，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返程路上暴雨倾盆，电动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
资金链断裂的危机在第三个月如期而至。除掉奶奶的医疗费用，他们剩下的钱只够支付仓库半个月的租金。安乐每天打数十个电话寻求投资，却屡屡碰壁。就在他们几乎绝望时，安乐想到了林逸的品牌在欧洲已经站稳脚跟，收益稳定。他手上一定有余钱。
安乐握着手机，在楼梯间来回踱步。屏幕上林逸的名字闪烁着，他却迟迟没有按下拨通键。上次联系已是数月前，此刻为了资金问题开口，他感到一阵难堪。但想到仓库里堆积的账单和顾畅疲惫的面容，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拨通了电话。
安乐拨通了林逸的电话，“林逸……”
“乐乐，怎么想起来联系我了啊？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想找你借点钱……”
“怎么了啊？借多少？”
“借一百万，我和顾畅的事被爸妈发现了，他们不同意，现在我们在创业点需要资金救急。”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林逸想起了他和陆淮也不被家长认同，可是陆淮连让他选择的机会都没给。安乐以为他正在考虑，跟林逸讲起了他们的创业项目，林逸也没阻止。
“其实我不太看好你们的项目，毕竟你们都不是医疗专业的，不过我愿意投资你们的未来。等会我让我的助理给你的账户汇款，大概三个工作日会到账。”
“林逸，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关系真是生疏了，竟然说起这种场面话了。”林逸装作难过地阴阳怪气着。
“哈哈哈……”
顾畅在仓库盘点库存时，听见安乐躲在楼梯间低声借钱，后来听到了他的笑声才放下心来。他攥着生锈的器械，手心里的汗湿了又干。顾畅灵光一闪，连夜设计出“以旧换新”方案。就连安乐告诉他林逸借了他们一百万，他也没听进去。他在电脑前坐了整整一夜，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声音像是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鼓点。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但目光却异常坚定。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晨曦尚未穿透仓库的窗户，顾畅就已起身。他从昨夜伏案而睡的办公桌前站起，指节因长时间握笔而泛白。昨夜的灯光在方案的边角留下暖黄的折痕，而顾畅的睡衣上还沾着墨水的印迹。他小心翼翼地将方案打印出来，纸张粗糙的触感让他心中涌起些许踏实。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安乐的床铺，后者正蜷缩在被子里，发梢还沾着昨夜的汗渍。顾畅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被子传递过去：“乐宝，起来看看这个。”安乐迷蒙地睁眼，对上顾畅满是血丝却明亮的双眸，马上睡意全消。
顾畅将打印好的方案塞入安乐手中，纸张在微凉的空气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安乐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那些被顾畅圈出重点的段落仿佛还在散发着温度。他的眼眶微微发烫，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这……这真的能行吗？”顾畅蹲下身，与他平视，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们还有这条路，乐宝。”
他们带着这份方案，一家家诊所去敲门。阳光在诊所的白大褂上织出光影，顾畅的手在递方案时微微发抖。医生们翻看着方案，镜片后的目光从疑惑转为惊讶，再到审视。顾畅的声音在静谧的诊疗室里回荡：“我们希望用这种方式，让这些旧器械重新发挥作用，让医疗资源不再被浪费。”
第一个答应尝试的诊所是城郊的一间小诊所，医生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手指粗粝却温柔。医生沉默良久，突然擡头：“我愿意试试。”
生锈的器械被装进帆布袋，一个个送回仓库。顾畅和安乐联系厂商时，电话那头的机械女声此起彼伏。他们反复沟通翻新细节，顾畅甚至亲自拿出器械的结构图，用铅笔在纸上勾画那些被岁月侵蚀的螺丝孔和刀刃。安乐则在一旁记录，笔尖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像是对未来希望的编织。
仓库里的灯光在夜幕降临时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冰冷的器械上投下温暖的倒影。顾畅的身影在灯光下被拉得老长，他举着一把刚翻新的手术剪，刃面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安乐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这身影像是暗夜里的灯塔。
他们靠着货架坐下，身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顾畅递过来的方案边缘已经卷起毛边，安乐却像捧着珍宝般接过。他轻声说：“这个方案，真的很有希望。”顾畅转头看他，少年的眼中盛满了星光：“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乐宝。”
雨夜，黄浦江上传来悠长而模糊的货轮汽笛。陆淮独自留在办公室，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他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那个名为“䴙䴘”的预测模型核心算法，终于接近完成。键盘敲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的指尖悬停在回车键上片刻，最终在密密麻麻的代码注释区，敲下了一行与冰冷逻辑格格不入的字：
#献给l.y.——一只永远潜水的鸟
窗外，霓虹在连绵的雨幕中晕染成一片片模糊、流动的光斑，如同被水浸透的抽象油画。
“䴙䴘”是他将那些啃噬心脏、辗转难眠的思念与不甘，一寸寸拆解、蒸馏、再编织成的数学诗篇。客户邮件里字里行间未言明的焦虑、深夜特定ip地址登录系统的频率、甚至茶水间垃圾桶里某种品牌咖啡杯数量的异常波动……这些传统报表视若无睹的“情感尘埃”，被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喂养给神经网络深处。
调试到第七个凌晨，当模型第一次吐出一份近乎完美的风险评估报告时，打印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吐出的纸张还带着滚烫的温度。陆淮下意识地摩挲着腕上那块带有裂痕的北宸表盘，冰冷的金属触感下，仿佛能听到那只深潜的鸟儿终于破开水面，发出清越长鸣的回响。这一刻，他理解了林逸说的“设计的温度”，原来数据，也可以有脉搏。
安乐和顾畅的日子也在忙碌与拼搏中悄然流逝，经过无数个日夜的奋斗，他们的的公司终于迎来了转机。起初，他们带着“以旧换新”的方案一家家拜访诊所，常常遭遇冷眼与拒绝，但渐渐地，凭借着真诚与专业，他们赢得了少数诊所的合作机会。那些翻新后的器械在小诊所里重新发挥作用，为患者提供了更好的治疗条件，也为顾畅和安乐积累了第一批宝贵的口碑。
之后，他们开始利用社交媒体和行业论坛分享成功案例，讲述那些老旧器械如何经过翻新后重获新生，为医疗资源紧张的基层诊所带来希望。慢慢地，关注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咨询合作的电话也越来越多。每一次接到新的订单，顾畅和安乐都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更多的光亮，他们的信心也在这一过程中逐步建立起来。
“纽约买手又追加了珐琅织物系列订单。”玛雅推门而入，发梢还沾着工作室的蜡香，却在瞥见林逸手中泛黄的水乡照片时顿住，“你还是想回去？”林逸展开新画的设计稿，宣纸质感的纸上，敦煌藻井纹样与巴黎装饰艺术线条奇妙交融：“东方美学不该只存在于灵感库里，我想让aetheria在故土生根。”
三个月后，上海外滩源的百年老洋房里，林逸踩着梯子调整穹顶的琉璃装置。这个以“虚实相生”为概念的新店，将巴黎工坊定制的水晶吊灯与苏作榫卯屏风并置，墙面投影循环播放着伦敦工作室初版设计的手稿影像。玛雅从巴黎寄来的包裹适时抵达，拆开层层防震棉，竟是他们初次合作的银线丝绸腕饰原型。
林逸独自站在陈列着“丝路星河”系列的展柜前。那组以敦煌飞天飘带为灵感的可变形珠宝，白天是简约胸针，夜晚展开便化作流动的项链。落地窗外，黄浦江上的游轮灯光倒映在珠宝的珐琅釉面。
与此同时，在浦东一座现代化写字楼的新办公室里，陆淮正凝视着最新季度的财务报表。绿植从窗台蔓延到角落，前台养了一缸色彩斑斓的金鱼，说是“招财进宝”。团队从最初的五人扩展到二十多人，大多是充满干劲的年轻校友。窗外的红瓦屋顶依旧，但窗内，是日益密集的键盘声和更专业的讨论氛围。
陆淮站在窗边，看着暮色中华灯初上的浦东，摩挲着北宸表盘上的那道裂痕。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些日子，推动他前行的动力早已悄然改变。他对林逸的爱依然深埋心底，但公司从零到一的每一步成长，团队伙伴们信任的眼神，解决一个个难题后的成就感，这些都已经深深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了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养分，支撑着他独立地站立在这片土地上。
然而，报表上亮眼的增长曲线下，潜藏着暗流。财务总监站在一旁，眉头微蹙：“陆总，新接的那个智慧城市数据平台项目前景非常好，但甲方要求我们前期垫资比例很高。根据合同条款和我们的现金流模型预测……如果回款出现哪怕一个月的延迟，”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凝重，“我们的资金缺口可能会达到三千万。”
命运的齿轮在无声转动。林逸新店的琉璃装置折射着黄浦江的光，陆淮办公室的窗外是同一片璀璨星河。而顾畅和安乐，或许正驱车驶过连接浦西浦东的大桥，后座上放着一份送往某家合作诊所的翻新器械清单。他们尚未知晓彼此的轨迹即将交汇，但上海这座城市的雨、灯光、机遇与挑战，已经为他们铺设好了相遇的舞台。林逸的回归，aetheria的落地，北辰的危机，启辉的发展——所有细腻的伏笔都已埋下，只待一个契机，让这些潜行的鸟儿，在命运的湖面上掀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