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至于林逸和陆淮的关系，起初只是公事公办的商业往来——三千万的资金转账，附带一份条款清晰的合同。林逸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次投资，就像投资其他有潜力的初创公司一样。
而且他的身份绝对安全，随时可以抽身离去。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开始在会议间隙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等待那个熟悉的头像亮起。
某个深夜，他在工作室修改设计稿，咖啡杯见底时，手机突然震动。
“你胃不好，别喝第三杯”
林逸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视线扫过空荡荡的工作室——没有人看见他此刻的疲惫，没有人知道他正准备泡第三杯黑咖啡。可陆淮就是知道，仿佛他们之间仍连着那根无形的线，轻轻一扯，就能牵动彼此最隐秘的痛处。
他放下手机，转而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后来，这种“巧合”越来越多。下雨天出现在工作室楼下的黑色轿车，出差时行李箱里多出的胃药，甚至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小众香薰——陆淮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递上他需要的东西，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这一切真的只是“情人合约”的一部分。
很快一年时间就过去了，林逸发现自己开始贪恋起陆淮的温柔。这一年，陆淮公司发展很快，市值已经有几十亿了，他个人身价也突破了十亿。
在aetheria上海店发布新系列的时候，他在酒店套房里核对流程到凌晨。门铃响起时，他以为是助理送来的文件，开门却看见陆淮站在走廊里，手里拎着保温盒。
“你明天要站好几个个小时，”陆淮说，“吃点东西。”
这几年高强度的工作，林逸常常会不吃饭，这让他落下了胃病。保温盒里是陆淮亲手熬的粥，林逸望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喉结微微滚动。
“合约里没规定你要做这些。”林逸听见自己说。
陆淮正在整理茶几上的文件，闻言顿了顿：“我知道。”
就这三个字，再没有多余的解释。
林逸突然感到一阵烦躁。他扯松领带，走到落地窗前。黄浦江的夜景在雨中模糊成一片光晕，就像他此刻理不清的心绪。他应该保持清醒的——这场关系明明始于明码标价的合约，可陆淮偏偏要用这些细枝末节的温柔，一点点瓦解他的防线。
“陆淮，”他背对着那人开口，“我们……”
话未说完，一双温热的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陆淮的下巴抵在他肩上，呼吸拂过他耳际：“别转身……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
窗外雨声渐密，他们在倒映着城市灯火的玻璃前静静相拥。林逸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一刻他终于承认，他沦陷了——被这些陆淮假装漫不经心，实则精心准备的温柔瞬间，一点一点，攻城略地。
林逸轻轻挣开陆淮的怀抱。“欠我的你都已经还了，合约……到期了。”他说这话时，正看见陆淮眼底闪过的慌乱。窗外霓虹在玻璃上流淌，将两人的影子揉碎又重组，光怪陆离，如同他们此刻的心绪。
“嗯。”陆淮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应声短促而干涩。他松开了环抱的手，那动作带着一种被剥离的僵硬感。可就在林逸转身，衣角擦过他指尖的瞬间，陆淮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伸手，一把攫住了林逸的手腕。那力道很大，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指节因用力而迅速泛白，皮肤下的骨骼清晰可见。
“能不能……续约？”陆淮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低哑得厉害，尾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栗，像绷紧到极限的弦，下一秒就要断裂。
手腕上传来的禁锢感清晰而灼热，林逸被迫停住脚步。他没有回头，目光落在前方虚空的一点，却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人急促的、压抑的呼吸拂过他的后颈，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陆淮的慌乱、他的用力、他声音里那丝摇摇欲坠的恳求，都像带着倒钩的刺，扎进林逸用无数个清醒的日夜构筑起来的冰层。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林逸的声音很平，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时，胸腔里某个地方猛地抽紧了一下，尖锐的疼。
“为什么？”陆淮追问，那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几乎带着泣音，抓着他手腕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林逸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视线撞进陆淮的眼底。那里不再是平日运筹帷幄的深潭，此刻盛满了惊惶、无措和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窗外的霓虹在他眼底疯狂地晃动、闪烁，像碎裂的星辰，又像濒临熄灭的火种，映照出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恐惧。林逸的心脏被这双眼睛狠狠攥住了。
“为什么？”陆淮又问了一遍，声音破碎。
为什么？
林逸的舌尖抵着上颚，那句冰冷的、早已排练过无数次的回答就在唇边——因为合约就是合约，因为规则不容打破，因为重蹈覆辙是愚蠢……可这些坚硬如铁的理由，却在撞上陆淮眼底那片摇摇欲坠的霓虹时，瞬间哑然失声。
取而代之的，是记忆深处汹涌的潮水，猝不及防地将他淹没。
他想起初见时那个晨光下的少年，他的眼神亮得灼人，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毫无预兆地闯进他灰白的世界，点燃了沉寂的一切。那笑容曾是他贫瘠青春里最滚烫的烙印。
他想起这一年里辗转难眠的深夜，胃痛像冰冷的藤蔓绞紧五脏六腑时，总会有一碗温热粘稠的白粥，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地端到床头。碗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一直熨帖到冰冷的胃里。粥面上漂浮着几粒被细心碾碎的金黄色小米，散发着最朴素的谷物香气，那是疼痛深渊里唯一的浮岛。
他想起无数个被遗忘在角落的细节：书桌抽屉里永远放着恰好对症的胃药；沙发上随手丢下的外套总会在第二天清晨被整齐叠好；下雨天玄关处永远提前备好的干燥毛巾……那些无声的、细水长流的妥帖，像空气一样自然，自然到他曾心安理得地接受，甚至习以为常。
而此刻，最鲜明、最具有冲击力的，是手腕上那几乎要嵌入他骨血的力道，是陆淮指尖无法控制的颤抖。那颤抖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挽留。这颤抖像一把精准的锥子，狠狠凿在林逸那堵用理智、用教训、用无数自我告诫浇筑而成的冰墙上。
“咔嚓——”
他仿佛听到了清晰的碎裂声。
那些被他刻意封存的温柔记忆，那些被他视为危险的沉沦诱惑，连同此刻手腕上真实的、滚烫的触感和颤抖，汇聚成一股巨大而蛮横的力量。它们不再是零散的碎片，而是拧成了一股灼热的洪流，带着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精心构建的防线。
冰冷的“合约到期”宣言，在这样汹涌的、具象的温柔与挽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空洞，甚至……可笑。他筑起高墙，告诉自己那只是契约，只是交换，是为了避免再次受伤而竖起的盾牌。可盾牌之下，被小心掩藏的，难道不是对这份“温柔”深入骨髓的贪恋和畏惧？畏惧它的短暂，畏惧它的代价，畏惧自己终将再次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长久地凝视着陆淮的眼睛，在那片破碎晃动的霓虹里，看到了那个曾如烈阳般的少年，如今被惶恐和无措覆盖的脆弱轮廓；也看到了那些无声流淌的日日夜夜里，一点一滴渗透进他生命缝隙的暖意。手腕上的力量没有放松，反而因他的沉默而更加紧绷，传递着无声的哀求。
矛盾像两股飓风在他胸腔里对冲、撕扯。理智的警钟还在尖啸着“危险！陷阱！重蹈覆辙！”，每一个字都带着过往伤疤的灼痛。可另一股力量更加强大，那是身体本能的渴望，是被温柔豢养出的依赖，是心脏在看清对方眼底深切的痛楚后，无法抑制的钝痛与回响。
林逸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几乎被窗外车流碾碎的叹息。那叹息里，有认命，有无奈，有对理智彻底溃败的无力，也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解脱。
他没有挣脱那只依然紧箍着他手腕的手。相反，他原本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擡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迟疑的滞涩感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轻轻地、轻轻地覆在了陆淮紧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
掌心相贴的瞬间，陆淮的身体震了一下，眼底那片破碎的霓虹骤然凝固，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抓握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几分，却又在下一秒，带着更深的渴望和确认，重新包裹住林逸的手。
林逸没有看他，目光低垂，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陆淮的手背骨骼分明，此刻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感受着那皮肤下的脉动，感受着那份小心翼翼的、失而复得的珍视。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汹涌的情感破冰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流。
“……合约作废。”林逸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跋涉过漫长干涸的旅人。他擡起眼，迎上陆淮骤然亮起、带着狂喜与不敢置信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了理智防线的彻底崩塌，也宣告了另一种关系的诞生：
“陆淮，我们……是恋人。”
恋人……这崭新的称谓如同魔咒，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指尖。他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声骤然放大，轰然在耳膜间奔腾。
窗外雨幕被霓虹染成流动的彩带，陆淮忽然将他拽进怀里。湿热的吻落在颈侧时，林逸听见他哽咽着说：“这次我守你一辈子。”积雨云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倒映着交握的手——一只骨节分明，一只戴着常年戴着的素银戒指，在暖光里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