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回到屿玄斋那天下着小雪。推开门时，积了三个月的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像一场微型暴风雪。我放下行李，手指划过柜台——楚屿曾经"坐"过的位置，现在只剩一圈浅浅的痕迹。

"我回来了。"我对着空荡荡的店铺说，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没有回应。这次，连幻觉都吝啬给予我安慰。

收拾店铺时，我发现角落里堆着未拆的邮件。最上面是顾宇从非洲寄来的明信片，背面写着：「找到一种罕见的蓝色地衣，据说有安魂效果。想你。」我苦笑着将它插在镜框边，旁边是楚屿最爱的肖邦乐谱。

夜幕降临时，我坐在壁炉前，看着火焰吞噬木柴。这半年的旅行带我走过冰岛的黑沙滩、挪威的峡湾、威尼斯的水巷——所有楚屿曾说想带我去的地方。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对着旁边的“楚屿”说："看，多美。"然后想象他的回应。

壁炉的火光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恍惚间，我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窗边。

"冷吗？"我自然而然地问道，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生死相隔。

影子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我起身走向窗户，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结。用手指在上面写下：楚屿。

字迹很快消失，就像他一样。

深夜，我被刺鼻的烟味惊醒。睁开眼时，整个店铺已经笼罩在橙红色的火光中。浓烟从门缝涌入，热浪扭曲了空气。

"着火了..."我喃喃自语，却出奇地平静。

火舌迅速吞噬着木质家具和古董字画，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我坐在原地，看着火焰爬上窗帘，突然想起这家店投保了高额火灾险——足够姐姐继续经营，还好早就遣散了其他人，周围也不会波及其他人，真好。

"司寇玄！快跑！"

这个声音如此清晰，让我浑身一震。转头看去，楚屿就站在后门处，火光映照着他焦急的面容。他穿着我们初遇时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那根红绳手链。

"门没锁。"我微笑着说，"你随时可以走。"

楚屿的表情变了，从焦急变成难以置信，最后化为深深的悲伤："你...一直都知道？"

火焰已经蔓延到脚边，热浪灼痛了我的皮肤。但我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知道什么？知道你死了？还是知道我疯了？"我轻笑一声，"也许都知道，也许都不在乎。"

楚屿——或者说我的幻觉——穿过火海走到我面前。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脸，触感如此真实，带着记忆中熟悉的温度。

"跑吧，"他轻声说，"为了我。你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的！"

我摇摇头，握住他的手。这一次，我不再试图留住什么，而是准备放手："不，这次换我来找你。"

火势越来越大，房梁开始坍塌。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我看到楚屿的幻影渐渐模糊，但他的微笑却越发清晰——那是我在冰岛极光下见过的，最真实的笑，但为什么，你好像在流泪呢？

"好，"他说，"但别急，我等你。"

我坐在他尸身旁边，静静靠着他。热浪席卷全身的瞬间，我闭上了眼睛。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为了更清晰地看见他——不是防腐处理的人偶，不是想象中的幻影，而是我记忆中最鲜活的模样：十八岁的楚屿在教室阳光下转过头，对我说："愿赌服输，老婆大人。"

浓烟灌入肺部的痛苦很快被一种轻盈感取代。恍惚中，我感到自己被抱起，就像当年他总爱做的那样。耳边的爆裂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心跳声。

这一次，我没有挣扎。

现在，我要向我的岛屿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