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实习结束,柳青霭和邱景行告别。破天荒地,他请柳青霭吃了顿饭。
邱景行把工作和私人生活分得很清,即使柳青霭和杨知远有这一层“同乡”的关系,他对柳青霭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私下两个人吃饭,这是第一次。
他问柳青霭毕业后的打算,柳青霭说得坚决:“我想留在正扬。”
她以为邱景行会支持,最起码不会反对,没成想他却劝她不要来。
“学校里多好,你成绩不错,不考虑多读几年书吗?”
“我家庭条件不太好,想着早工作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现在研究生入学每年都有奖学金,还有补助,导师每个月还发劳务,林林总总地也够了。你刚入行,前几年能在北京活下来就不错了,算下来不如读书舒服。”
类似的话,他之前说过几次,再次听见,柳青霭开玩笑地问:“您是觉得我不太行,没法在您手下干,不想留我所以才一直劝学吗?”
“主要是我这儿真的辛苦,学法又不是只有律师一条路,多上几年学之后,可选择的就更多了。”
“那您怎么还坚持着?”
“我没什么雄心壮志,更何况从业这么久,现在其实过得还可以。最重要的是我爱人一直支持我,她很会赚钱。”
要不是邱景行说得太认真,柳青霭都要以为他在开玩笑。她接着邱景行的话,道:“虽然我没有您那样的运气,但我也想坚持看看。”
邱景行看了柳青霭一眼,像是突然想到了谁,笑着点头:“我都要忘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也不能算是做个选择就要孤注一掷的小姑娘。”
末了,他又说:“有个人比你聪明,知道怎么选。”
听不出褒贬,只是陈述,但听上去像是答应了柳青霭继续留下来。
他这么一说,柳青霭就知道他不知道当年那些事,没说什么别的,只是淡淡说了句。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大四下学期初,柳青霭在学校新食堂一层碰上了曲雅闻。
其实之前也时常碰见,但两人都默契地装作不认识。这次柳青霭以为也会和之前一样,但曲雅闻端着餐盘坐到了柳青霭对面。
“我能坐在这儿吗?”
柳青霭没说不行,曲雅闻把这当成默许,坐在了对面。柳青霭手里还握着从食堂水吧买来的热柚子茶,用软塑料杯装着,没什么柚子的香气,带着寡淡的甜味儿,后劲儿还泛着苦。她小口小口的啜饮着柚子茶,等着曲雅闻开口。
“那天的事,谢谢你。”
“什么?”柳青霭不明白她在为什么道谢。
“我爸爸,江北南。”
她提醒柳青霭,柳青霭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天在校门口帮江北南解围的事。
“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一方面是因为不方便,一方面是我妈也不让我见他。”
柳青霭很安静地听着,这时候食堂人很多,曲雅闻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柳青霭却听得清楚。
“我和杨知远分开了,托你的福。”
柳青霭对这个结果不意外,只是曲雅闻话题跳得太快,乍一听见难免有些错愕。
她也说不清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起身去水吧,给曲雅闻买了一杯一模一样的柚子茶。
曲雅闻看着桌子那杯柚子茶,问她:“你这是胜者的余裕么?”
“如果你这么认为,那么它就是。如果你不这么想,那它就是一杯不怎么好喝但暖和的柚子茶。”
“我们分手那天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就是很平常的一个周五晚上,他约我去吃饭,第一次主动问我关于我爸的事。我其实当时就有预感了,但人总喜欢抱着侥幸心理,我就和他聊起了我继父。”
关于那天的一切,曲雅闻都记得非常清楚。
“他郑重地打断我,说他想问的是另一个。当时我想,这一天还是来了,好像我一直都在等着今天似的。”
“所以你知道当年的事,也早就认识他。”
她盯着柳青霭,而后把吸管插进柚子茶里,发出“啪”的一声塑料封膜破裂的声音。
“如果知道一个人存在算是认识的话,那么我比你更早认识他。”
“那天晚上,我也在车上。”
曲雅闻最早是叫江雅闻。
她幼儿园去了县城,小学去了津西,后来跟着母亲和继父搬到了北京。她对安川没什么印象,也没什么归属感。父母没离婚的时候,妈妈陪读,爸爸留在安川,只有放假的时候她和妈妈才会回来住上一阵子。
有一次小曲雅闻坐在轿车里离开安川时,车窗外有一群围着一个土堆占山为王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她攀在车窗上,目光里有渴望,曲雅闻的母亲却把她拉回来,亲亲她的额头,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你和他们可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她没敢问。
那个晚上她们一家去参加饭局,最后时间太晚了,曲雅闻中途睡着了,感觉到自己迷迷糊糊被抱上了车。
江北南喝了不少,车子开得晃晃荡荡,她困极了,在车上也睡不安稳,想要呕吐的感觉强烈,嘴巴里似乎有个小人儿在拳打脚踢,逼得口腔源源不断地分泌苦水。
这种情况下,她还听见父母在小声争吵,似乎是母亲抱怨父亲不该喝这么多,更不该喝了酒后执意自己开车,拒绝别人送他们一家三口回去的好意。
争吵声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大,突然,伴随着母亲的一声尖叫,原本倚在母亲身上的曲雅闻随着一个急转被甩到车的另一侧紧靠着车门,之后便是一阵强烈的撞击。
车子停了下来,远光明晃晃地打在前面的路上,她被母亲捞在怀里,从前窗看见地面上蜿蜒出一片暗色的水迹,似乎长出了手脚,在暗夜里无声地爬行。
它们被车灯照着,像是长出了野兽的眼睛,在夜里一闪一闪映出光亮。曲雅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害怕,又因好奇心想要看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