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在人生的许多个难挨的时刻,柳清都会祈祷自己拥有随时入睡的能力,类似于嗜睡症患者一样,陷进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里。
但她往往做不到,越到这样的时候,她越患上了入眠障碍,睡眠变成一种奢望。
她枕在回杨知远住所的出租车座椅靠背上,闭着眼假寐,中途时不时歪头看杨知远一眼。
他挺直腰,身体板正的看着前方,还能附和着司机一起指点几句北京的城建规划,窗外的日光飞掠过去,让杨知远朝着柳清的侧脸变成浅金色光圈的灰色虚影。
透明的像个梦。
杨知远没有和柳清聊聊的打算,车上还有第三个人,柳清不装睡都不行。
可能奔波一路实在太累,也可能柳清想要昏睡过去的愿望太过强烈,连柳清自己也没想到,装着装着,她竟然真的睡在了陌生人的车上。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杨知远家的卧室床上,床脚边上有她带过来的行李箱,外面天已经黑了。
杨知远不在房间里,柳清四处转了转,看见茶几上有他留给自己的备用钥匙和纸条。
“冰箱里有吃的,厨房下面的储物柜有速食面,我去公司加班,今晚不回来。”
杨知远腾出来卧室给柳清,自己睡在外面的沙发。
沙发是可拆组的,放下靠背就能展成一张床,看上去挺宽敞,但从来的那天起,在这里住的每天早上,柳清都看不到有人在上面休息过的痕迹。
她尝试晚上熬到很晚也不睡,从没听到过回来的脚步声。
他在躲柳清。
柳清明白了这个事实,也没感觉有多难过,只是每天都坐在那张沙发上,不停换着电视台,等着杨知远回家。
杨知远搬了不错的出租屋,却没有多花点钱来交有线电视费,出租屋的电视里能看的频道只有十几个。下午的某个时段,柳清会调到少儿频道,里面会放猫和老鼠。
她第一次去杨知远家是时候,电视里放的也是这个。
客厅的灯没开,日暮黄昏交接时,昏暗的屋里只有电视屏幕的萤光跳跃,柳清一个人看着动画,时不时笑出声来。
她也不总是呆在屋里,有时会出去简单吃顿饭,逛逛周边社区,中间一个人坐过地铁,只为了熟悉从杨知远的住所到f大的路线。
她像个闯空门的小贼,在没有主人的房子里反客为主。杨知远中间打了几次电话,告诉她日常用品的摆放和生活设备的用法,在柳清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时,回答她“还要在公司里凑合几天”。
曲雅闻给她打过电话邀她出来,柳清草草拒绝后就挂了。
和曲雅闻没关系,柳清不怎么怨恨她。
因为一旦开始怨恨,就意味着柳清也认为曲雅闻对杨知远而言非同一般。
这是柳清和杨知远之间的关系和纠葛,柳清希望永远保持一种唯二性和排他性。
所以她应该怨恨杨知远。
但这个柳清也做不到。
冰箱里的东西快被耗空了,柳清去最近的便民超市买了东西,从进门到结账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出来后却感到了后悔,后悔来的超市离住处太近,出来的时间又太短。
人有时为了消磨时间总是会做出一些傻事。柳清提着满满一袋东西,绕着街区,一圈一圈,慢吞吞地逛。
东西不轻,提得久了,柳清也有点吃力,最后干脆坐在社区公园的一个带椅子的保健器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发呆。
等到家长们喊走了在公园里玩的孩子回去吃饭,街上的人也逐渐变少了,柳清才很不情愿地起身,拿好袋子往回走。
最终也没有消磨掉多少时间。
回去的路上,有卖花的摊贩,卖的花种类很多,每种花被分包成了许多小束,用白色的软纸包着放在水桶里,挤成一片花团锦簇。
柳清本来就不想回去,看见了脚步就被缠住,犹犹豫豫地,还是凑过去蹲下来看。
“想买花?”卖花的问她。
柳清“嗯”了声,卖花的又问:“想好买哪种了吗,这都一个价,按束卖,你要是想的话,反正要收摊了,我也可以破例给你拼一束。”
柳清笑笑摇头,说了句“我再想想”,卖花的看她一个小姑娘过来,许是着急收摊回家,也想做成今天这最后一单,怂恿她。
“买玫瑰吧,不知道买什么的话,就买玫瑰。”
“玫瑰啊…”柳清重复着花贩的话,念叨着,“玫瑰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每天我都能碰见不知道买什么好的人,挑挑拣拣半天,最后还是买的玫瑰。这玩意送人,出不了错。”
“太俗了。”柳清笑着说,“其实俗也没事,我喜欢俗的。就是拿来送人,太明显了。”
想到这儿,她声音也低了下来:“买了,也不知道送不送得出。”
“要不算了吧。”
柳清站起身,微微鞠躬说了“对不起”,提起购物袋离开。花贩也没放在心上,知道自己做不成今天这最后一单了,也开始收拾东西。
他还没搬上几桶,柳清就去而复返,气喘吁吁地,像跑了一大段路,购物袋断了一个把手,她把它抱在怀里,带着有点滑稽的狼狈,问:“花还卖吗?”
“卖,你想好买什么了吗?”花贩抽了一束玫瑰递给她,“玫瑰?”
“不。”柳清摇头,指着车上那桶开得正盛的太阳花,“我要它。”
开了门,客厅的灯亮着。
柳清有些难以置信地放下东西,换好鞋,走进厨房,看见杨知远站在灶前,拿着双筷子在煮面。
听见响动,杨知远扭头,看见柳清回来也不意外,问:“怎么不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