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人

哀人

靠近前线的地方有一个补给站，九垓就在那座小城落脚。

小城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瑶夏。

白日，小城的所有店铺都会开张，到了晚上街道上就没人了。

这座小城隐匿在角落少有人发现，城中受战乱牵连的人甚少，真是乱世中难得的桃园。

可即便如此九垓还是到前线去了。次日，大军从贡河边境进入怀瑾，临近的诸侯国誓死抵抗仍然无法阻止尤羟人加入战乱。

待到军队离开九垓才上战场，这是他第一次直观的体会到什么是五千貂裘丧胡尘。广袤无垠的战场上还有未烧完的野火，倒下的士兵层层叠叠，他们身上的热血早已流干。

他穿行在这片残破的土地，步子愈发沉重。

忽然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袂。

“救……救救我。”

九垓迅速俯身查看他的情况，他心口中箭，往下探腹部破开一个大洞肝脏流了一地。

纵然他医术再高明也救无可救。

很快，那只揪着他的手落了下去。

九垓迅速查探整个战场的人，妄图从中寻到一丝希望。

可惜，这里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希望。

他们都死了，死在战火中，多数尸体早已经僵硬。

这一趟让他做了一个决定，跟着战火去救人，无论是上阵士兵还是平民百姓能救一个是一个。

当夜他再次负上行囊离开瑶夏，跟着战火去了。

自从尤羟族加入整个怀瑾的局势更加危急，面对他们的步步紧逼，诸侯国之间猜忌不断根本无法达成合作，于是双方都在死磕。

这一仗不知不觉打了三年。

三年足以将一个富庶之地变成荒无人烟的死地，如今九垓就住在这死地中。

此时的舟县已是座空城，九垓寻了间寺庙枯坐着度过一夜。相比之前他也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浊尘气，身上衣衫早已褪去原本的颜色，在外人眼里他和那些逃难的人没什么两样。

天亮后，九垓出城前往下一处受难地。

周城涌入了大量的流民，前夜下过雨流民无处避难多数都是带病躲藏至此。

而当他走进周城时，他们警惕又怯懦的目光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无数个不眠之夜里，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面对这混乱的故乡，他想过要当政客，要弃医从武。可最终没一个能实现。

诸侯王不需要调停的政客，以暴制暴也只会让暴力蔓延。

他们带着警惕的目光看着九垓从眼前路过，最后在一个孩童面前停下。

他伸出手准备给他把脉，抱着孩童的妇人却用力拍开，喊道：“走开！”

九垓耐心解释道：“他生病了，我是医者可以帮他看病。”

妇人将信将疑，最后只说：“我……没有钱付给你。”

九垓温柔笑道：“不要钱的。”

九垓替他看了病，只是简单的发烧，他将行囊里为数不多的草药给他，叮嘱她，“让他放在嘴里嚼。”

说完同他们一样坐在阶梯上，他不着急只有孩子的病好了，他们才愿意相信自己继而主动求医。

果不其然，一夜过去那孩子的病好了。

妇人抱着孩子要给他磕头，被九垓阻下。

“谢谢菩萨！您真是活菩萨！”

九垓：“我并非神仙，只是一介医者，各位有想求医问药的可上前来。”

“谢谢医者！”

“多谢医者救命之恩！”

九垓在周城停留了数十天，直到他们情况稍微好转才放心离开。走时他们纷纷拿出自己仅剩的干粮送给他，即便自己的干粮确实所剩无几九垓还是全都拒绝了，趁着入夜他再次踏上行医之路。

战乱带来的不单单是身心的创伤还有生计，这些年众多良田被破坏，无人种植就会导致无粮可食，一场蓄谋已久的饥荒降临了。

九垓连夜跋涉赶到江城，城门口有人发了疯的翻找着能吃的东西，食草芥吃淤泥模样好不可怜。

九垓看那个孩子站在河边捞着淤泥，猛地往嘴里咽，他赶紧上前制止，却听见他气若游丝地说：“我已经半月没吃东西了，会饿死的。”

他的脸色实在难看，明明已经是半大的少年了，手腕却细如竹竿。

九垓从身上摸索半天也只拿出了半个馒头，差点忘了他也早就没干粮了。

可即便如此，九垓仍旧选择将这半个馒头送给他，在他眼中这个孩子比他更需要这个馒头。

那少年犹豫片刻，不住地咽着口水，终于还是接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九垓起身离开，心越来越沉。他不知道这城中还有多少人是如他一般饱受饥饿，也不知道这动荡世道何时结束。

他只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