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强烈的预感
八月下旬。
迟北杨一个人驾车抵达了那片只带纪怀溪来过一次的荒地。
这里正如他曾经所言，这个季节，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原野，绿意盎然，蔓延至视线的尽头。
他术后不久，让人将几十株栾树精心移植到了河畔的土地上，如今栾树花朵在夏日的阳光下绚烂开放，粉色的花朵如同云霞一般，烂漫一片。
河水缓缓流淌，日光很盛，迟北杨站在了树荫底下，栾树的枝叶为他遮挡了部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还可以看到蓝天白云，云朵在风的吹拂下，缓缓地变换着形状。
这片景色，正是他曾经在心中无很多次构想，希望纪怀溪能够亲眼目睹的画面。
在他的设想中，纪怀溪还会对他绽开一个笑，他们会在这里漫步，心无旁骛地在这里度过一天。
假如没有那份冰冷的检查报告的话，这一切都是如愿进行着的，这也会是他们热恋中最普通的一天而已。
尽管如此，这片草地依然承载着他的承诺，在当初立下的遗嘱里，这里早就成为了纪怀溪名下的私人领域。
他和迟南桑都不愿听到任何对于纪怀溪失联的猜测，因此对外散播的只是他外出学习，尽管他们尽力维持着这份宁静，节假日里，仍有一些同学怀揣着对纪怀溪的想念，根据校方提供的地址，试图拜访久未谋面的纪怀溪，可前前后后，所有人的拜访都以失败告终。
久而久之，纪怀溪在他们心中的印象逐渐变得模糊，他的存在仿佛成了一个未解之谜。在他人的谈话中，他的名字开始与“失踪人口”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直到慢慢地，这个名字也不再被人提起，被封存在一些人的记忆里。
九月，苏城迎来了新的开学季。
农大附近的流浪动物救助站早就来了新的志愿者，占据了那个工作间，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忙，新加入了志愿者不断，也没有人再去关注最早开始在这里工作过的人和某些惊艳的传闻。
在新学期的点名册上，纪怀溪的名字已经无迹可寻，不再是因为临时的休学而被钢笔划去，而是在名单被打印出来之前，就未曾出现在其中。
那个曾经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到，引起同学们窃窃私语的名字，如今已无人提及，那个早就无人应答的名字，也不会有任何老师再试探性地喊起。
一个平常不过的下午，迟北杨跟随凌凯到医院做复查。
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将一切照得惨白，检查的过程一如既往地枯燥而漫长。
最后的结果是，一切指标正常，迟南桑接到凌凯的电话后，亲自到医院接人，迟北杨这会儿已经累得在车后座上睡着了。
到家后，迟南桑把迟北杨架到自己肩上，他不经意低头，才注意到迟北杨头上那片隐藏在黑发下的银白色发根。
条件反射地伸手摸着他的头发，迟南桑眼睛模糊，心中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嘴里喃喃道：“什么牌子的染发剂，还挺自然的。”
凌凯一路沉默不语，他被送回了在苏城的住所，作为主治医生，他还需要再观察迟北杨的术后情况，直到完全稳定。
迟南桑也回到了家中。
贺浔言从楼上听到了车鸣声，匆匆走下来，从迟南桑手中接过已经沉睡的迟北杨，“我背他上去，你也上楼休息一会儿。”
迟南桑看着手机信息，头也不抬地说：“哥哥，我有重要事情马上要出去一趟，家里交给你了。”
贺浔言还来不及回应，迟南桑的身影便已消失在门外。
他迅速跨进车内，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安全带在他的腰间紧紧扣上，随着引擎的轰鸣，车辆急速驶出迟家大院，轮胎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焦灼的印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迟南桑转身的那一霎，贺浔言隐约间，在那双慌神的眸子里看到了迫切的光亮。
术后的半年，迟北杨的体力和精力在逐渐恢复，最初的那几天，他每次苏醒的时间很短，过后又会陷入长达两天的时间的睡眠，迟南桑时常怕他一睡不醒，夜里会反复地跑去另一栋楼确认他的呼吸。
而这段时间，他的身体机能明显已经接近完全康复，心力耗费过大的原因，是思虑过重。
晚餐前，贺浔言让保姆去准备了营养餐，他拿起手机给迟南桑打了个电话。
迟南桑已经出门了三个小时，没有说明去处，回信息很慢，字也很少，贺浔言感到他不适合接电话，便又匆匆挂断。
直至晚上七点整，迟北杨醒来，坐在了餐桌前，整个人没有什么食欲，贺浔言坐在他身边的位置，无奈地为他盛了一碗汤，劝他至少喝一些。
迟南桑不在家，尽管贺浔言心里有些着急想出门找人，但是又谨遵着迟南桑的交代，得先把迟北杨看好。
迟北杨喝了几口汤，又放下了。
他这几日心神不宁，他的睡眠变得零碎而浅显，似乎总有些未名的情绪在深夜里悄然滋长。
似乎提醒他要捉住些什么，那股感觉意味不明，却相当强烈。
“南桑去哪了？”迟北杨突然问。
贺浔言说：“说是有急事先离开一会儿。”
迟北杨：“打电话问问。”
“打过了，一直是忙音。”
迟北杨沉默了一会儿，说：“出门找找他，我也去。”
这股感觉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它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片刻间喘不上气来，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让人分不清恐惧或是兴奋。
迟北杨暂时将这种感觉理解成了对迟南桑未知行踪的担忧。
一种潜藏在血脉中的本能反应让他立刻起身，往大门迈去，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推动他，他又加快了步伐。
贺浔言快步紧随在迟北杨身后，走上前拉开大门的时候，大门却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两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迟南桑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迎面走上来跟贺浔言撞了个满怀。
迟南桑激动地正要朝贺浔言开口，转头看到了迟北杨，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尽量保持着平静，可声音依旧颤抖着。
“哥，我找到怀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