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十二月中旬,苏城的标志性建筑项目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迟北杨在会议室跟员工讨论下半年的工作安排,突然就接到了家中保姆的电话。
陈姐说,纪怀溪已经把自己关在套间的书房里两个小时没有出来了。
会议立即中断,迟北杨让方特助电话联系贺浔言来交接,而自己立刻赶回了家中。
陈姐守在三楼楼梯间,看到走上楼的迟北杨,慌张地向他重复汇报了这件事的具体经过。
“纪公子给您打扫书房的时候......把柜子里的茶杯摔碎了,”陈姐叹了口气,神情就像是自己犯了错一样,“人和茶杯碎片都在房间里,他不让我们靠近,也没有人敢擅自开门进去。”
放在柜子里的茶杯只有迟北杨父亲生前常用的那一枚,被他好好珍藏在这个房间中三十年了,每个月的清扫和整理都是迟北杨自己亲力亲为,纪怀溪和陈姐都明白这个杯子的珍贵。
他拧着眉问:“为什么过去两个小时才告诉我?人受伤了吗?”
陈姐不敢回答,总不能说自己也是眼看着纪怀溪在房间中两小时不肯出来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迟北杨慢慢地推开了房间门。
房间内的景象让他的心微微一紧。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在了房间的一角,也洒在了纪怀溪的身上,男生的侧脸上的绒毛泛着光,睫毛和肩膀都在颤动。
房间很空旷,很安静,甚至能听得到纪怀溪不均匀的呼吸声。
穿着灰色毛衣的男生耷拉着脑袋,缩在柜子底下,一只手抱着膝盖,他的一旁是堆在一起的茶杯碎片。
茶杯碎成了好几片,地面上还有不少陶瓷粉末,被纪怀溪用手拨成了一小堆,其实茶杯很明显是无法还原了。
纪怀溪的眉头紧锁,嘴角微微下垂,另一只手缓慢拿起了茶杯碎片,根据上面的花纹在试图拼凑还原茶杯本来的模样。
因为太过专注,没有发现走进来的迟北杨。
迟北杨可以在纪怀溪的神态和动作中感受到,纪怀溪在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后,心中的自责和恐慌。
而纪怀溪过于明显的负面情绪也成为了刺痛迟北杨的利刃。
它让迟北杨终于意识到,这么久以来,自己以为已经补足给对方的那份安全感,现在看来,就像是一座建立在沙土上的城堡,风一吹,就摇摇欲坠。
而原因,他竟然还未知。
“这是新的乐高玩具吗?”
听到迟北杨的声音,纪怀溪的手微微一颤,动作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慢慢地抬起头。
他咬着牙关,看向迟北杨的眼神很不确定。
迟北杨蹲下身,与纪怀溪保持同样的高度,伸手也随意拿起了一块茶杯碎片,试着学他的动作开始拼起来。
他一松手,杯盖的碎片掉了下来。
迟北杨轻松笑道:“有点难度。”
“我摔坏了你的杯子,”纪怀溪垂着的目光呆滞,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枚碎片,“对不起。”
房间和他的声音一样空荡荡的。
迟北杨鼻腔像是有一根细针,他提了提嘴角:“一个杯子而已。”
“是你爸留下的,很贵重,”纪怀溪声音带了些颤抖的意味,“你藏在这个房间里的,都是最珍贵的。”
迟北杨跟他说过的,这个房间里的很多东西,都意义非凡,承载着他最珍贵的过去。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走进来打扫,又为什么会心生好奇地非要将茶杯拿下来打量。
“可是真的没关系。”
纪怀溪鼓起勇气看向迟北杨,说:“你要是生气,就骂我。”
迟北杨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纪怀溪不说话,现在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进行一次呼吸都是不对的。
“这个杯子是很珍贵,可是你摔了它,我不会生气,”迟北杨摊开纪怀溪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取走他手里的陶瓷碎片,“但是你把我男朋友弄伤了,我是真的不会放过你。”
纪怀溪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他说:“你可以骂我。”
纪怀溪对于自己会被责怪这件事太过确信和执着,导致了迟北杨的不解和焦灼。
“怀溪,我没有生气,”迟北杨再次强调,“我生气了我也不会骂你,我们上次吃冰淇淋的时候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他把纪怀溪拉起来一起站在窗边,给男生擦眼泪的时候发现对方哭得很凶了,纪怀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他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我前几天......梦见你打过我,我好像做错了事情,我们吵架了,我拉着你你也没有回头......你打了我。”
迟北杨的动作突然凝固。
这一刻他终于知晓纪怀溪些天的反常是怎么来的了。
也终于意识到,当初的伤害已经刻在了纪怀溪的骨髓里,以至于纪怀溪忘记了很多事,这份伤害依旧可以通过梦境见缝插针。
“那个梦,让你很伤心吗?”
纪怀溪哽咽着:“是不是真的?”
即便是事出有因,可迟北杨怎么能否认,那是没发生过的?
梦是真的,伤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