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质问

除了因感染导致白细胞数量略高之外，纪怀溪的身体其他健康指标均显示正常。

医生还说，这次事故中大脑所受的损伤意外地触发了他的身体自我修复的能力。随着身体的自然反应，大脑的修复机制得到了加强。

倚靠在病床上的纪怀溪目光空洞，呆滞地凝视着窗外的景象，对身后迟北杨和医护人员的讨论置若罔闻。

直至医护人员离开，他听到了关门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迟北杨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走过来，避开了他后颈纱布的位置，从后面抱着他。

“怀溪，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迟北杨呼出的气体拂过纪怀溪的耳廓。

恢复记忆，意味着纪怀溪要重新面对纪舒晴的离去。

他醒来后的一切反应，迟北杨都理解了。

纪怀溪如今的目光，是迟北杨曾经最熟悉的清冷和漠然。

迟北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安静地抱着他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去给予微乎其微的安慰。

“别害怕，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迟北杨温声对他说，“无论是丁齐还是蓝正恒，都会付出最大的代价。”

纪怀溪向另一边侧过头，避开了迟北杨贴近的脸。

“弄疼你了？”迟北杨愣了愣，“已经打过止疼的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待会儿再吃点止疼药。”

纪怀溪不言不语，迟北杨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去猜他的需求。

迟北杨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他现在不愿意纪怀溪离开自己视线，哪怕片刻。

于是交代了护士，自己又重新走回纪怀溪的病床前。

“怀溪，我在这里陪你，”迟北杨把他包着纱布的手拿起来，小心仔细地将它放到被单上，“你别侧着，另一边还有伤，会压到的。”

纪怀溪正面还有不少金属碎片刺破的伤口，分布在手臂和大腿上，触目惊心。

“你出去。”纪怀溪的声音突然响起，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迟北杨一时间愣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纪怀溪的用意，却因为纪怀溪终于开口说话而意外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怀溪，你是想休息是吗？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在一旁很安静的。”

迟北杨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对他温柔地笑：“怀溪，你喝点水，然后就躺着，我给你放音乐......”

迟北杨话未说完，就听到了玻璃杯摔碎的声音。

在低头一看，手里握着空气。

纪怀溪因为过度用力的缘故，手臂的伤口撕裂，他皱着眉，额间突然冒出了冷汗。

“出去！”

“你别乱动！”

迟北杨想伸手稳住纪怀溪，后者动作幅度更大地躲开他，迟北杨无奈，不敢再上前。

自己的任何举动都会让纪怀溪的情况变得更糟。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只能慌张地把地面上弹到床单上的玻璃碎片捡了起来，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可能刺激到纪怀溪的声响。

以为是纪怀溪悲伤过度需要冷静，可是下一秒，他捧着玻璃碎对上纪怀溪眼睛的时候，对方冷笑着看他：“别演了，看到我拿命陪你玩，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迟北杨捏着玻璃片，无措地看着纪怀溪。

“怀溪，你先冷静，”迟北杨把碎片放到一旁，半蹲在他床边，抬头说，“等你伤好了你怎么跟我闹都行。”

“面具戴得太久了果然是摘不下来的，”纪怀溪平静地看着他，“你能放过我吗？我被你逼成那样了还没有让你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吗？”

“怀溪......”

“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我好好地活着碍你眼了是吗？为什么要我想起这一切？你知不知道我最厌恶的那部分记忆都是你！为什么我的妹妹死了你还让我清醒的活着？”纪怀溪咬着牙关从齿缝中挤出这几句话。

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质问，问迟北杨是不是真的在玩弄他，他似乎默认了这场游戏的，认命一样地对此深信不疑。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迟北杨的不好，以至于曾经的满腔爱意和对爱的感知力，在这一刻，尽数地被否定。

感受被失望和伤害所淹没，以至于那些曾经的美好记忆和深情瞬间，在愤怒和痛苦的冲击下消失殆尽。

他改变不了，所以死亡是他唯一可以逃避的方式，但即便这样的选择，也被迟北杨所剥夺，他被迫清醒地面对自己的痛苦和失去。

迟北杨比蓝彩音更可恨。

而更可恨的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依旧选择保护迟北杨的自己。

他在这段痛苦的关系中，从头到尾都无法自救。

沉溺不醒的人最该死。

他边哭边笑地指着自己说：“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我都像个傻子一样被你愚弄陪你玩恋爱游戏，你图新鲜，所以记忆一片空白的我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干净的玩具是吗？”

“不是......我从没那样认为过！”

“迟北杨，我承认你手段高明，我死不了也躲不掉。我求你别玩我了，我现在很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拒绝你，我应该态度端正对你卑躬屈膝的，我才应该对你穷追不舍百般讨好，我知道错了，我也遭到了报应，我马上以死谢罪行吗？”

迟北杨一瞬间僵直了背脊，他最害怕的那一幕还是发生了。

纪怀溪完全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漩涡里，他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和安慰的话。

录音是真的，可那段口嗨说出来的话，连后来的迟北杨自己都打脸否定，他怎么也没想到，偏偏有人死心眼地将他当做自己不被爱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