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184章
经过一段时日的忙碌与适应，盛暄终于不再是那个被繁杂军务压得喘不过气、日日忙到脚不沾地的生手了。
他天资聪颖，学习能力强，加之有兄长盛炽从旁指点，自身又肯下苦功，很快便摸清了西大营的运作门道，将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与麾下军官也磨合得颇为熟稔。
肩上沉重的担子渐渐变得得心应手，他终于不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焦头烂额，得以从无尽的公文和操练中稍稍抽身，喘上一口气。
这份游刃有余带来的最直接好处便是——他终于又有时间，可以跑去府上找他心心念念的苏泽兰了。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盛暄难得休沐，一大清早便骑着那匹神骏的黑马，蹄声轻快地来到了苏府。他今日未着戎装，只穿了一身利落的箭袖锦袍，更衬得人身姿挺拔，意气风发。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庭院，直奔苏泽兰的院子却扑了个空，询问过下人才知道苏泽兰到苏衍那边帮忙去了。
径直跑到药庐，果然，苏泽兰正挽着袖子，在一旁帮苏衍先生分拣晾晒药材，神情专注而安静。
“苏泽兰！”盛暄人未到声先至，嗓音洪亮，带着一贯的爽朗笑意，“别摆弄这些草根树皮了，今日天气这般好，闷在府里多无趣！跟我出去玩玩！”
苏泽兰闻声擡头，见是盛暄，眼中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他放下手中的药筛，微微笑了笑：“盛小将军今日怎得空来了？”
“嗨！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听着别扭！”盛暄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走上前，很是自然地从苏泽兰手中的小簸箕里捏了颗枸杞丢进嘴里嚼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营里的事儿总算理顺了，走嘛，带你去个好地方开开眼界！”
苏衍先生在一旁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臭小子，又来拐带我的徒弟？这些‘草根树皮’能救人命，比你那打打杀杀的玩意儿金贵多了。”
“那是那是！先生说的是！”盛暄连忙点头，笑容更加灿烂，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赖皮劲儿，“但同样的，强身健体才能更好地救死扶伤嘛！我就带他出去透透气，保证全须全尾地给您送回来！”
苏衍终于停下手中的活，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少在这儿油嘴滑舌！早去早回，不许胡闹，不许惹事。“
盛暄得了默许，笑容更盛，转头拉住苏泽兰的手腕就往外走：“快快快，马都备好了！带你去京城的西山大校场瞧瞧！那可是御用的练兵之地，比咱们在边城见的那个土围子气派多了！保证你没见过！”
苏泽兰被他热烈的情绪感染，又听说是去校场，心中也确实生出了几分好奇，点了点头，唇角微扬：“好。”
见苏泽兰答应，盛暄顿时眉飞色舞，拉着他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那校场依山而建，占地极广，跑马道又平又直，射圃的靶子都是精铁所铸！还有演武台、擂台…对了，今日说不定还能看到神机营演练新火器，那声响，那阵仗，才叫带劲！”
两人很快来到府门外，只见那匹神骏的黑马已备好鞍鞯，正不耐烦地刨着蹄子。盛暄利落地翻身上马，随即朝苏泽兰伸出手：“来！”
苏泽兰借着他的力道，也轻盈地跃上马背，坐在了他身前。盛暄的双臂自然而然地环过他身侧，握住了缰绳，将他稳稳地护在怀中。“坐稳了！”盛暄在他耳边轻笑一声，声音带着愉悦的震颤，随即一抖缰绳，“驾！”
骏马嘶鸣一声，扬蹄便朝着城西方向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苏泽兰的脊背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盛暄胸膛传来的温热与沉稳的心跳，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将自己交付给这令人安心的怀抱。
“坐稳了！”盛暄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头顶传来，气息拂过苏泽兰的耳廓。他故意让马儿跑得更快了些，感受着身前人因微微颠簸而更贴近自己。
马蹄踏过京城宽阔的街道，穿过熙攘的人群，一路向西。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片极为开阔、气象森严的场地便出现在眼前。
只见远处山峦起伏，近处营寨连绵，旌旗招展，哨塔林立。高耸的辕门气派非凡，门前有披甲执戟的军士肃然守卫，远远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操练呼喝声、马蹄奔腾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沉闷而震撼的火器轰鸣声。
盛暄在辕门前勒住马，亮出身份腰牌。守卫的军士验看后，立刻恭敬行礼放行，眼神中带着对这位年轻却战功赫赫的副指挥使的敬佩，同时也略带好奇地瞥了一眼被他护在身前、面容清秀的苏泽兰。
一进入校场，苏泽兰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这里远比边城的校场广阔数倍，设施齐全精良，划分出不同的区域
广阔的跑马场上，骑兵们正在练习冲锋陷阵，烟尘滚滚；巨大的射圃内，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远处的演武台上，似乎正有将领在演练阵法；更深处，还能看到一队队士兵在进行火铳射击训练，白烟腾起，轰鸣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皮革和淡淡火药味混合的气息，充满了阳刚与力量感。
“怎么样？没骗你吧？”盛暄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眼神熠熠生辉。他跳下马，又将苏泽兰扶下来，兴致勃勃地充当起向导。
他拉着苏泽兰，避开操练正酣的区域，熟门熟路地沿着校场边缘的通道走着，一边走一边指点着远处的景象，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苏泽兰安静地跟在他身侧，听着盛暄热情洋溢的讲解，目光好奇地打量着。
正走着，盛暄忽然脚步一顿，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远处一群正围着一架巨大器械讨论的将领身上。他眼睛一亮，拍了拍苏泽兰的肩膀：“诶！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别乱走！我看到神机营的参将了，我去问问他今日有没有新火器演练！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不等苏泽兰回答，盛暄便快步朝那群将领跑了过去。苏泽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迅速融入那群军士之中，只见他与其中一位将领熟稔地抱拳打招呼，然后便热切地交谈起来，脸上满是期待的笑容。
然而，没过多久，盛暄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转而露出一丝明显的失望。他又与那将领说了几句，这才有些悻悻然地转身往回走。
他快步回到苏泽兰身边，挠了挠头，语气带着几分遗憾：“咳…问过了，真不巧。说是新到的火器还在调试，今日的演练取消了。白跑一趟，本想让你开开眼界的。”他有些歉然地看向苏泽兰。
苏泽兰看着他这副像是没拿到心爱玩具的大狗般的失落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无妨的。今日能来这里，见识到如此恢弘的校场，看到这般精锐的兵马操练，已是开了眼界，长了许多见识。多谢你带我来。”
盛暄见他并未失望，反而出言安慰自己，心里那点小失落立刻烟消云散，脸上又重新绽开笑容：“你不觉得扫兴就好！”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睛忽然又亮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指向校场更深处一片被栅栏围起、似乎更为幽静的区域。
“对了！那边是圈起来的皇家猎场边缘，平日没什么人去，景致倒是不错，比这边清静多了，还能看到远处的山峦。走，我带你去那边逛逛，比在这儿吃灰强！”他说着，很自然地又拉起苏泽兰的手腕，“保证安全，那边有哨卡，寻常人进不去，但我有腰牌！”
苏泽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林木葱郁，地势起伏，确实与这边尘土飞扬的操练场截然不同。他点了点头：“听你的。”
盛暄见他同意，立刻眉开眼笑：“好！你在这儿等我一下！”他说着，快步朝不远处的马厩方向跑去，熟络地跟管马的军士说了几句。
不一会儿，他便牵着一匹毛色温顺、体型匀称的枣红色母马走了回来，马鞍辔头一应俱全。
“这匹‘赤霞’性子最是温顺，脚力也稳，给你骑正合适。”盛暄将缰绳递到苏泽兰手中，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几分献宝似的得意。
苏泽兰接过缰绳，轻轻抚了抚马颈，那马儿果然温驯地蹭了蹭他的手心。他笑了笑：“多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盛暄利落地翻身上了自己的黑马，朝苏泽兰伸出手，“来，我扶你上去。”
苏泽兰借着他的力道，也轻盈地跨上马背。两人并辔而行，盛暄刻意控制着黑马的速度，让它与苏泽兰的枣红马保持并肩，缓缓朝着校场深处那片被栅栏隔开的区域行去。
越往里走，原本震耳欲聋的操练呼喝声和器械轰鸣声便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加深的宁静。沿途遇到的兵士越来越少，哨卡却多了起来，但盛暄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守卫的军士见到他，皆恭敬行礼，目光在看到他身旁的苏泽兰时虽有一丝好奇，却也无人多问。
脚下的路面也从夯实的演武场变成了略有些柔软的土路，两旁开始出现成片的林木。高大的乔木枝繁叶茂，投下斑驳的树荫，隔绝了午后有些炽热的阳光，只余下清凉的风穿过林间，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
“这边就清静多了吧？”盛暄放缓了马速，与苏泽兰并骑在一条略显幽深的小道上，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些，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安宁，“再往前就是猎场的外围了，寻常不让进的，里头偶尔会有放养的鹿和黄羊，运气好还能碰见。”
苏泽兰深吸了一口林间湿润干净的空气，感觉心胸都为之一阔。他点了点头，侧脸看向盛暄，唇角带着轻松的笑意：“嗯，这里很好。比外面…自在许多。”
盛暄看着他舒展的眉眼和难得的轻松神态，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痒痒的。他笑道：“你喜欢就好！以后要是闷了，我就常带你来这儿跑马散心！我知道好几条风景绝佳的小路，保准你没见过！”
两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沿着林间小道前行。盛暄兴致勃勃地指着沿途的景物给苏泽兰看，时而是一株奇特的树，时而是一处视野开阔可以远眺山峦的坡地。苏泽兰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应和，目光流连于四周与边塞截然不同的秀美景色之中。
周围愈发安静，只能听到马蹄踏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林间的鸟鸣以及风吹过树梢的哗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