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百味人生（十一）
十一
三头的老婆小沈病好出院后，第三天就回家过年去了。三头没去，他惦记着工地欠他的钱。打了几次电话给老杨，要么推说还没有钱；要么把电话给旁边人接，说他不在；要么就干脆不接。这惹火了三头，决意要去上丁一趟，找他们结账。临走前这天傍晚，我们两在我家弄饭吃，炖了锅猪蹄，他拿来一瓶高梁酒，平时我不喝，这会儿多少陪他喝一小杯。
三头也喝不了多少，几口下肚就脸红了。
“老赵，我打算明天去，跟老杨来硬的，他不给钱，我就揍他，你说对不对呀？”他对我说
“万一他真的没钱，你揍他有什么用？”
“那可不行，我开他的车去卖，有一部翻斗车还值几千块。”
“你不是说他是跟徐老板包的活吗，直接找徐老板不行吗？”
“也是可以，不过，合同是我跟他签的，得由他去找。不过，我把他逼急了，他带我去找，这样才好说。徐老板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得由他找他。”
我说：“只要有徐老板这句话，你拿钱就没问题了。”
“也难说哟，你不知道，每天跟着他讨债的人有一大堆，他真拿到一部分钱，也可能被别人拿去。”
“这种情况你就得成天跟着他，寸步不离。”
“对，就这样。来，把最后这杯干了。”他端起酒杯敬到我面前。
我接住仰头喝了下去，随后我们吃饭。一边看着凤凰台的“军情观察室”，这个台三头最喜欢看，在几个赌场玩的时候，逢到周三，他宁可不忙下注，也要到电视机旁边看完了这个节目。
“听说朝鲜还印假美钞，这是真的吗？”
“媒体有报道，不知道真是假，不过无风不起浪呀！”
“不过，美国也是太霸道，你说是不是呀！妈的，打伊拉克，联合国没通过他自己就拉着英国干。还要把萨达姆判死刑，明明打下来证明人家没有核武器，就说明你打错了，为什么还要判死刑，你说对不对呀！”
我笑起来，说：“前不久有个小品说：苦不苦，看看人家萨达姆。这都成了顺口溜了，哈哈哈！”
他对时事的关心是我早有察觉的。这应该也算他的优点之一吧，不是有句话叫“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吗？三头一介小民，跟我一样，每每谈起这些事来也是津津乐道。不过，他的信息没有我的多，因为我有空还常上网，网上有很多。他一般只是从电视媒体上看到。这些话在我和他的交往中，是经常不断的。我们都有自己的一些观点，不过，这些观点就不说了，中国人都有个毛病，谈到政治与时局，都不愿把心里话说出来，不就是刚说的一介小民吗？说起来其实没用也没意思。当晚我们聊到“军情观察室”播完，就自然而然没话聊了。我说：“三头，去不去医院喝茶？”
他想了想摇头说：“不去了，妈的，我老婆住了一个星期，不就是肠热病吗，一天打五瓶点滴，连住院费花了四百多，你说是不是太贵了？”
“真有这么多？”
“是啊，老蔡还是跟我打了八折。”
“不过，只要把人的病治好，花就花了也没办法，你说对不？”
“是啊，我只是觉得他们有点过分。病了花钱治病这我没话说，可是她这病平均每天差不多要花七十美元呐，也太多了是不是呀！”
“现在你老婆一走，把所剩的钱都带走了吧？”
“没几个钱了，除了机票就剩四百来块，全给她拿去了。”
“应该，你不输掉那么多，让她多带一些回家才是，过年，还有孩子。”
“我要去上丁的话，你能不能借点路费给我？”
“行呀，没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
“好，”我摸钱包，问他要多少。他说十万柬币就够了。我给了他二十五块，他嘿嘿笑着揣进口袋，忽然问我：“想找女人吗？”
我瞅着他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你想找还是我找？”
“你找嘛，我不要。我老婆才走，不想。你要的话，我带你去那条女人船上，多的是，任你挑。”
“女人船？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笑起来：“是我给取的名，上面全是女人，不叫女人船叫什么，你说对不对呀？”
“这样呀，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在河边，金老爷洗浴中心对面的那条船？”
“就是那里，从前我常带他们去，上面的女人比妓院的好多了。”
“哦，她们不是妓女？”
“是也是，不过不是专业的，大部分都是制衣厂的女工，也有单身的女人，他们是白天上工，晚上兼职的。”
我有点兴趣了，说：“一般多少钱一个？”
“包夜不过二十块，年龄大点的十块就行。”
我怀着好奇心，答应他去看看。
结果来到这条船上，我本来想看看再说的念头很快就土崩瓦解了。这船平时就浮在洞里萨河边上，一座简易悬浮桥连着，岸上有一片大树成荫的空地，白天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到了夜晚，上了这条船，才知道里面的热闹。我们上了船，在入口处立即就被一帮女人围住了，三头的柬语说得不错，跟他们说了说，就被引到半露天的甲板上，这有很多桌椅，抬眼向外一瞭，夜色中的大河水面浮光掠影，星月闪烁其间。船上有轻音乐播放，晚风特别凉爽。宽阔的对岸沉浸在天幕下，椰树成行。灯光，渔光，和这边沿岸的霓虹灯交相辉映，自然美和现代美浑然一体，让人想到那两篇描写秦淮河的同题散文。不过，俞平伯形容当时的情景是踏进所谓“六朝金粉气”的销金锅，河上满是艺妓的画舫，回荡着她们“茉莉的香，脂粉的香，纱衣裳的香……，这位大师还有一篇相隔二十年写的“独语”，却让我有点想不通。写秦淮河这篇已算是白话文，可二十年后写的“独语”反而是复古的文言文，这与现在“与时俱进”的提法是背道而驰的。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朱自清的同题，也可能因他还有“荷塘月色”这个名篇，文笔是那么的淡雅清丽，情感细腻真实。话说回来，他们所描述的都是中国的旧时风情，眼下却是别样意趣。围在身边的女人们，也是个个都化了妆，也是香气溢人，千姿百态。只是终究没有中国艺妓的才情，从而淡化了诗情画意。这些女子们有小巧玲珑的，苗条挺拔的，扭妮作态的，含笑不语的，讨好的，渴望的，风韵犹存的，说不完。还有一个主题却是一目了然的，她们很需要钱，这一说就完了。我们坐下后，三头说来了不喝点东西不好，于是我要了两罐饮料，旁边的小姐们叽叽喳喳地笑着，一个个挤上前来，三头就跟他们开玩笑，摸摸这个的脸，拉拉这个手。三头看中了一个，对我说；“这个怎么样？看样子好呀！”
我瞅了眼，的确不错，是个年约二十的越南妹，五官，腰身都长得端正，眼睛也是大大的。我笑笑说：“好是好，可惜不适合我，我喜欢年龄稍大一些的少妇。”
三头转眼又在女人中去挑，一会儿指这个，一会儿又指那个，后来还是有一个被我看中了，她站在另一边。我向三头指指她，说：“她还可以，叫她过来。”
三头便冲他扬起手，喊她。船上的女人确实太多，客人也不少，这女子没听见，三头就过去把她拉过来了。三头指指我，跟她说我要她，她便笑起来，坐在我身边。我问她喝不喝饮料，她点头，我就帮她叫了一罐，三头挥挥手，身边的女人们也很知趣地寻找其他客人去了，我仔细看了看这位女子，三十来岁，瓜子脸，身材很好，皮肤也不错。在这红色的灯光下，她含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胸部很高，这合我意。于是我叫三头帮我问她睡一夜多少钱，我还用双手合掌靠在脸上表示给她看，她点头笑着，跟三头说二十，三头摇头说你都这么老了，那些小姐不过二十，十元怎么样？这时船上一个管事的中年妇女过来，她认识三头，三头把意思跟她说了，她就跟这位女子说，女子看着我点了点头，于是我们起身，我把她带了回来。
这女子一句中国话都不会说，这是非常遗憾的。不过，她对我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陌生感，进屋后，我叫她看电视，问她想不想吃饭。她点头表示想吃，我就把猪蹄汤跟她煮了碗面，她很好奇地看站在锅台边。一会儿指指煤气炉，一会儿指高压锅，问我这问我那。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说这些厨具很好，她家没有。吃了饭，我就叫她脱衣服洗澡，我们一起洗。她有点不好意思，问我要纱笼，我没有纱笼，忽然想到《上山、上山、爱》上做的，于是把我的一件粉红色的衬衣找给她，我说你穿这个就行。她明白我的意思了，于是背着我脱光身子，穿上我这件衬衣，别说，我看她这样裸体穿着我的衬衫，还真有一种美感。这可归功于这本好书，洗鸳鸯浴呀，裸体穿男人大衬衣呀，这都是这本好书留给我的深刻印象。于是我们洗澡，女人在没脱衣服前你总是对她的身体存有种种幻想，一旦脱光暴露在你面前，也就那么回事了。不过，他的乳房有一边有问题，是伤痕，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告诉我是她女儿吃奶时咬的。那么说明她当时没有多少奶给女儿吃，从而也说明她营养跟不上，从而又说明她穷。我这么想着，接着上床，我戴上避孕套，她抚摸我，之后做起来。末了，她在床上抱着我，问我有没有太太，我明白她的意思，一些柬语我能听懂，我表示这里没有，中国有。我还告诉她我有一个女儿，她笑起来说她也是，但她没有老公。我开玩笑问她，要我当你老公吗？她明白了，笑着亲我，比画着手势说：妈妈，妈妈！意思要我跟她去见她的妈妈，嫁给我。
我假装答应她，我指指脑袋说，我想好了再去找你。她明白了，然后她问我要不要做爱了，我摇头说不做了。跟女人做事，我就只有这点本事，做不了多次，我就很满足了，跟她聊了聊，她就表示想回家了，这正合我意，并不是说用完了人家就抛开了，不是，其实我睡觉也是习惯于自己睡，睡前总还要看几页书，她在我不方便。何况，要她来不就这回事吗，真要让我娶她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让她走了，送她到门口时把钱给了她，她接钱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这我是看出来了。说明她不是妓女，干这个主要是来找老公的，因为她并没有跟我开口要钱，是我送她到门口主动给她的。她连说了几声谢谢，这事就算完了。我过了一个好玩的夜晚，体会到百味人生中的一味。
第二天一早，三头在楼梯口喊我，说他走了。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答应了他一声，听见外面铁门响，他走了。我还想睡，不料手机响起来，我一看是老蔡，他怎么会这么早就打电话来？真是奇怪，一般情况下，他是中午才起床的，晚上医院车祸外伤多，他常常忙到天亮。我接通，不料他用很沉重的嗓音对我说：“妈的，老太婆放出来了，你看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