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中篇小说:㕍南飞 - 颜色:中短篇小说 - 赵君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第13章中篇小说:㕍南飞

㕍南飞

南方只是诱惑

北方才是你的家

秋天的傍晚这么冷,西风一阵紧似一阵,可微微偏偏别出心裁,要付杰陪她到这条长长的护河堤上来。要是在星光灿烂的夏夜,这个岸柳成行的地方,倒也是人们谈情说爱的好去处。然而现在,看吧,远近一个人也没有。环城路上只是偶尔驶过一辆汽车或是稀稀落落的自行车。天空乱云翻卷,一颗星星都不见,唯有孤独的下弦月像一叶舟穿行在茫茫的雾海当中。河对面是一片山野的轮廓,一片秋虫的呢喃,真是秋风萧瑟呀!

本来,付杰为微微这个二十四岁的生日之夜作好安排。他买了许多可口的糖果糕点,一个大蛋糕,还有两张“甜甜蜜蜜”的电影票。可是微微说太庸俗没有意思。她说她有生以来的生日都是在类式的“甜甜蜜蜜”中渡过的,回忆起来单调乏味,缺少诗意。因此,她要到这个月色凄迷的市郊来,体会一种特殊的生日趣味。

这话是下午付杰在她家吃饭时,她当着父母的面说的。她是独生女,不论做什么都充满幻想且任性,一旦认定要这样做事,就非要别人服从不可。她父母都是国家干部,父亲身材魁梧,像貌堂堂,待人和蔼可亲。她母亲更是一位脾气随和的人,两老口年龄悬差不大,都是五十来岁。他们听了微微的议论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表示随她的便,只要开心就好。当然,要是付杰不在场,或者说她没有付杰这个男朋友,他们决不会同意“掌上明珠”到这个地方来的。而付杰,当然收起了自己的诚意,把电影票让给两位老人去看了。他已经习惯了对微微百依百顺,就像一首民歌说的: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愿她拿着鞭子,不断轻轻抽在我身上。

付杰的成长没有微微这么幸运。她可以说从小到大都泡在爱的漩涡里,而付杰却过早地失去了父母亲。他自小就在无边的孤寂中长大,犹如一颗孤苦零丁的小星星,默默地按它的轨道运行着。父亲留给他的印象,仅仅是一个临死前的微笑和他那只粗糙的、企图最后一次抚摸他的颤抖的手。

他是一九五八年上山挖铁矿时突遇塌方毙命的。当时他被工友们抬回家时还没有断气,睁着一双灰蒙蒙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他。付杰这时在三岁,还不懂得死亡就是永别,因此他的悲伤和眼泪是被嚎啕大哭的母亲吓出来的。但是到后来,他七岁时母亲因病去世时,他就感到失去亲人的痛苦了。他哭得很伤心,甚至像只小狗要疯狂地爬进母亲的棺木,跟她一起去。但那毕竟是不可能的,他被孤儿院收留了。在那里上了小学,后又被保送进了中学,一直到技校毕业。

也许是常年独立生活的缘故,他对个人问题是相当慎重的。他讨庆时下某些现代青年把“爱情”这个崇高的字眼单纯理解成雌雄的原始结合,从而像动物一样猎逐异性,宣扬及时行乐,好聚好散。他认为爱情是严肃的,它是人类最高尚的一种感情和道德体现;它包括责任和义务及相互间的改造。生活中十全十美的爱情关系是不多的,比如性格融恰,志趣相投,理想共同等等。但却有不少美满姻缘是“相互改造“促成的。它就像一把时光锉刀,日夜把两者不和谐的地方挫平,使之逐渐吻合,成为不可分离的结合体。因而,他认识微微以前,曾经在心中无数次地设计过他的“她”将会是什么样子,他像每月存钱一样储蓄他的感情,期待“她”的到来。

是啊,八十年代初的中国是万象更新的时期。付杰正值大好年华,在国营企业有体面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渴望能早一天成家立业告别单身。

认识微微十分偶然。那是去年九月的一天中午,他去新华书店买书时操近道从市三中的操场上经过。当时学校很安静,仲夏的太阳暖洋洋地挂在天上。他走得很快,正要穿过学校后墙的一扇小门,无意中扭脸一看,呀,有一个身姿秀丽的姑娘竞在那里抹眼泪。她靠着一棵浓荫覆盖的梧桐树,身着浅红色连衣裙,流露在脸庞上的悲伤显得楚楚动人。

他停步转向她,走到她身边小声问:“你,怎么了?”

她白了他一眼,扭转身子,双手抚了抚头发,抹干泪迹,又白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陌生男子的突然出现感到惶恐,眼里闪着戒备的光。

付杰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太冒昧,于是坦率说道:“我不是坏人,是通用机械厂的技术员,叫付杰,刚路过这里,见你不开心所以……你可以相信我。”

她轻轻哼了声,扭过脸去。

“能告诉我为什么伤心吗,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

她冷不丁来了句:“我的事不要谁管,你走!“

看来她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好管闲事的人了,这反而使他来了兴趣。她肯定是一个十分怯弱,无助的人。自己做为堂堂男子汉,既然遇见就有必要帮助她不再伤感而坚强起来。

他笑笑说:“是啊,你的事不要谁管。其实人人都是自己,谁又管得了谁呢?”他故意流露出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态说:“不过,人嘛,总要有点互爱精神才是。”

“互爱精神?”她果然被他的话触动了,返脸盯着他象要吵架似的说:“这纯粹是幻想!”

“是的,人人都要自私自利,互不关心,处于敌对状态!”

“我可没有这样说!”

“你只是说‘互爱是幻想!’”

“那你说说我的学生为啥不尊重我?我第一次讲习示范课,他们却底下嘲笑我像个乡村女教师!”

“你就为此伤心掉泪?”

“他们还编了个顺口溜,写在黑板上:杜老师,像村姑,上课最爱把气赌;拍桌子,摔粉笔,骂学生是娃娃鱼!这象什么话?”

“唔……或许你讲课缺乏耐心?刚分配来,没有教学经验。”

“谁缺乏耐心了?那篇课文我讲了不下五遍,可是那几个初一的男生就是不理解,要寻根究底,我气了,我就说他们笨得像是娃娃鱼,这也算骂他们了吗?”

“当然不算骂,不过,都是学生嘛,有必要跟他们呕气吗?”

“但谁也没规定老师要受学生的气!”

“那么谁又规定老师要跟学生赌气呢?”

她竟然摆出一副要吵架的样子瞪着付杰:“别以为我是那种小气鬼,这是人格问题,懂不懂?”

付杰还真没想到她居然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升到“人格”来看待。其实什么是人格,付杰自有一套见解,但那时他没来及跟她争辩,学校的上课响起来。付杰一看上班时间也快到了,于是笑道:“好好,有空欢迎我来再跟你谈谈‘人格’问题吗?”

她嘴角一撇,冷冷地回敬一句:“不欢迎!”说着不屑一顾地转身离去。

付杰也匆匆忙回厂上班。

这之后,付杰以为这次纯粹的邂逅不会有什么后果了。谁知一个星期后,她一个电话打到他们设备技术科。半个月后,她就允许付杰上她家。由此就频繁地接触起来。后来付杰慢慢觉得,她越来越像他心中设想的那个“她”。直到上个月,他果断地向她表示了爱意,向他求婚,但她却一直没有正面回应他。为此付杰终日心神不宁,但还是真诚与她交往,除非她明确回应是否同意。

天越来越黑了,清冷的月光映照着护城河缓缓流淌的河水。远山和近树像一团团魔影怪吓人的。可是微微却毫无惧色地贪婪注视着这凄迷的夜色,就像一个诗人似的突然大发起议论来。她说她置身在这广漠的夜灵魂都快飘飞了。问付杰有这种感觉没有:“你看,付杰,这些山,这些水,这个朦胧的月亮,多么神秘莫测呀!人类从古自今,不知换了多少人间,多少沸腾的生活和甜蜜的爱情都被无情的岁月埋葬了。唯有这些山,水,月亮是永存的。有句话俗话说江山是主人是客,说得太对了。你说是吗?付杰?”

付杰痴痴看着黑暗中站在堤上她的剪影,对她这一突入其来的伤感不可思议。只是淡淡地说:“江山是主人是客,不错,不过有的人照样与天地共存,谁也忘不了。”

“你指谁?哪些历史人物?”

“也许吧……”

“可这些人物人们需要他们,我们这种小小百姓谁需要呢?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的生活平淡平庸吗?日复一日,就像被复写似的。”

一种莫名状的气恼突然涌上付杰的心头,生活是实实在在的,而她似乎只感到了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于是说:“难道你就一点没看见你对我是多么重要吗?好吧,这且不说,你的爸爸妈妈难道不需要你?你的工作,职责,学生们难道不需要你?每个人只在社会中生存,就有他的价值和尊严。当然,谁都希望自己有所建树,活得出色而杰出。但我们更应该面对现实,尊重我们的生活,过好每一天,并且努力在平凡的生活中开创更好新生活。”

微微沉默了片刻,忽然惊讶地盯着付杰:“开创一种新生活?”

“是啊,只要我们相爱走在一起,完全可以。”

“走在一起?……”

“不错,在一起成家就是新生活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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