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笔记小说:百味人生 - 颜色:中短篇小说 - 赵君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第14章笔记小说:百味人生

百味人生

这个年代人们都疯了,为钱为名,为权为利,整日介忙得不亦乐乎。想当初“定食定量”那个年代,人活得好单纯,高扬着什么主义和信仰,穷不觉穷,饿不觉饿,穿的都是“青一色”,日子过得苦中有乐,现在却不同了。社会的财富越来越多,权利的诱惑也越来越大,人们拱着脑袋哄呀,抢呀,夺呀,就像进入到迷魂阵里,拔也拔不出来。说真的,我看不惯这些事,这些人,我却又不能离开现实当神仙。于是我也疯了,做起了出国梦,跑到了柬埔寨首都来谋生,自已来不说,连女儿和妻子也一起叫来,我对她们说:“过来过来,这边打份工,工资还过得去,女儿来这边学外语,学校都是老外教书,学什么语都有,原汁原味,比在中国学二手外语强。”

不料七、八年一混一下来,依然逃不脱无产阶级。妻子还患了大病,提前回国治疗去了。女儿倒是长大了,也说得一口好柬语,好英语,和好日语。我呢,没捞到足够的银子,却结识了不少新朋友,认识了许多好玩的人。想起来也真有意思,我本来下决心不写作了,现在却基本上是靠写作吃饭了。因为命运要你走这条路,看嘛,我在金边开过一次餐馆,三个月就跨台。开初想得没错,搞砂锅饭,配罐罐鸡,两美元一份,快餐性质,那鸡要用红枣、党参、枸杞、怀山等佐料来炖,确实香,但却没有生意。中国人不可能为吃你的一餐跑到我哪来,老柬和老外闻都不闻,说是中药食品,口味也不对头。所以我垮了。后来我还首创了“中国大饼”,这生意到是算引进金边了,市场现在还有买的,柬人华人都接受,不过,我是帮我太太的大姐做的,一个月后我就又回到我本行——写作去了。

今天早上送女儿回国陪她母亲一段时间,我太太患的是肾衰竭,每星期做两次血透,可以说是绝症,维持生命到几时说不准。所以决定让女儿辞掉翻译的工作,回家陪陪她妈。她母女俩也是感情深,天天都互相思念着。六时正,老张的电话就来了,说是在外面等我。我还在昏睡中呢,立即触电似的起床,一叫,隔壁小房间的女儿却是已经起了,正在穿衣服。柬埔寨好就好在气候,天天都是艳阳天。平日随便穿件褂褂,女儿也是一件连衣裙就行。可是今天她却穿了个老半天,昨天临时在新街市跟她买的两套棉毛衣,一件羽绒服,确实让她穿了好一阵。她一再问我:“老爸,中国是不是很冷?”

我说:“现在是元月,冷得一塌胡涂。你只管全部都穿上,羽绒服可以拿着,飞机到了广州,机场里有空调,但你到了贵阳就非穿不可了。”

行包是准备好了的,因为女儿的机票是联程,也用不上这边的衣服,所以主要带的是两大盒“风湿灵”。这种泰国产的药国内没有买,上次她大姐带回几瓶,姐夫用后觉得效果很好,又介绍给几位患有痛风和风湿的朋友,用后都说好,一定要我跟他们带过去。我一个月前回去时就带了一大盒,在大姐的饭店很快就被分光了。这次妻子嘱咐一定要带两大盒,于就是叫女儿带过去。所以提包里的重量主要就是这两盒药造成的。不过不会超重,还是跟女儿提醒道:“洁,万一在机场检查时被盘问,就说是带给妈妈爷爷奶奶的,自家用的。女儿点头反问我为什么被盘问?我有点火,火就火在现在的为什么太多。说:“你不管为什么,总之被查问你就这么说。你是个小姑娘,不像做生意的,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能过关。”女儿说:“是柬埔寨的关还是中国的关?”我说:“当然是中国的,中国海关严,不过也要看运气,两盒药量不太大,应该没问题,你只要准备好说法就行了。”

出得门来,老张差不多等不耐烦。不过他这人就是性格好,只是笑笑说:“这么久呀!”我看看表,时间是六时半,说来得及,走,接着互相点了一支烟,打开车门就开往机场去了。

金边的早晨永远都是晴空万里,街上的摩托车穿梭不息。这些早起的金边人,一般都是上班族和做小生意的,他们忙忙碌碌。这里的工作不像国内有什么保障,干不好随时被炒掉,做小生意的人必需要提早到市场的摊位上摆货。富人一般不起早的,官员们也是不起早的,看街上的车就知道。这会儿多是摩托车,八点以后轿车就成行了。老张开车走俄罗斯大道直奔波士东机场。说起他来,真的很有意思。两个月前我就听他说过老婆被工厂炒鱿鱼了,当时我有点惊讶,因为我知道她老婆是搞打板的,技术相当不错,金边的制衣厂都需要这种人材。当时我问他:“不是干得好好的么,怎么会被炒?”

这是在诚市之家的沙发上说的,他说:“她傻b什么都懂,就是不懂为人!不被炒才怪。”

我笑起来,他每次对我说起老婆都用傻b称呼,说话还有点结巴。结果我明白了,她老婆是因为跟一伙中国浙江省的指导工处不来,被他们轮番去找老板和厂长说坏话而被炒掉的。当时他这个家全靠他老婆的收入支撑,他女儿娅艳也是看我洁洁外语学得好,才叫来这边上学的。我说:“那你们生活怎么办?还有娅艳的学费等等。你老婆的月收入七百美元泡汤了,实在可惜,她不应该这样呀!”他老婆我认识,广西人,长得瘦弱,有高血压,人却是非常精明能干。可以说是金边制衣业中国指导工中唯一的大学生,而且是名牌大学——复旦毕业的。学的是中文系,毕业后分在广西人民出版社,后来下海到海南自办了一个刊物,在那里认识的老张。老张也是属于疯子的角色,他出身在玉门油田,后来当兵,分在油田的一个派出所当警察,也是不安分,要下海捞钱,就辞职到了海南,与他老婆结成这段姻缘。

不过这会儿我在车上问起,他却笑笑说:“妈的,我那傻b有傻福,现在重新找了一家厂,被老板派到越南的工厂去了。”

“待遇如何?”

“也差不多,在河内。”他一边握着方向盘,边说。

我替他如释重负,说:“这也好,你老婆本来就是人材,这样你们的生活又有保障了。”

不料他轻冷一笑说:“你以为我要靠她呀!我跟你说吧,老赵,我现在每天都在研究百家乐,没事我都在拉嘎的赌台边坐,看准了下一注就走人,可以说每天赢个三五十元不成问题。我这车怎么样,四千美元,在国内少说也值十万人民币。他这车确实不错,白色的丰田,97年产的,里面都很新。我惊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还是帮老陆开呢,原来你买下来了!”

他脸上长着一个尖尖的鼻子,下颔有点突出,是有点中国西北人的味道。眉毛一动小有得意地说:“是呀,老陆那个笨蛋不听我的,十次下注九次输,输得连房租都交不起,只好卖车,等会儿我在慢慢跟你聊,先把女儿送走了再说。”

看来是老陆输光了卖车,他赢钱买了他的车。说话间我们到了机场,送女儿进了候机室,隔着玻璃钢门见她去办理登机牌,之后转到另一窗口交机场建设费,然后跟她招招手,她就走上电梯进二楼海关去了。

说真的,我女儿这是第一次单独远行,从小她跟我走南闯北,都是我带着她。这次我还真的不放心,不过想来她也有十七岁了,走前她有点害怕,我启发她说,像你这样大的,很多都远离父母在外国留学,在美国的,加拿大的,离家十万八千里。你这里只需做三小时的飞机就到广州了,然后不出机场,找到贵阳的航班,再坐两小时就到贵阳了,到时妈妈会接你,没什么好怕的。姑娘,你是大人了,今后很多事情都要独立面对。我是这样说的,她也认真听进去了,但毕竟我也是放心不下的,谁叫我这样爱女儿呢,我想人都是有共性的,父女情真是深似海。

女儿走了,我和老张返回金边。

因为老张这么早就来接送女儿,我们都没吃早餐,我就提议找个地方喝杯咖啡。老张答应了,看来他也有意跟我聊聊。从前我在国内时,压根就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可现在也是不知不觉的入乡随俗了。柬埔寨人都有这个习惯,我在越南、老挝也感受过,似乎东南亚这些小国家的人民都有这个习惯,有些妇女还喜欢嚼槟榔,嚼得满嘴都是红的,像出了血,据说是非常提神。不过我可是觉得每天喝一杯咖啡不错,于是我们开车在街上找地方。干隆街,莫尼旺都是金边的繁华街道,有许多咖啡店,就是没有停车的地方。我们转了转,我突然很想吃中国的早茶,就说:“老张,我们干脆到南京酒家,那里有广东的早茶,也好停车。”

“走吧!”他点点头,又一想说:“那里太贵,干脆到我家去煮碗面条。”

“走走,”我说:“去那里坐坐,说说话。”我坚持说,于是他就小心地拔弄方向盘,一方面观察路口处有没有交通警,车就在南京酒店门口停下了。这地方我来过两次,一次是钢铁矿业集团公司的老总耿有才为广告的事请我,一次是隆兴电器的老板张鑫生,也算很熟悉了。可是我们下得车来,抬眼一看,大门重新装修过了,一大排霓虹灯闪亮着,我奇怪,不料推开门一看,原来的大餐厅却是改成了赌场了。我瞟一眼那些五花八门的老虎机,说:“妈的,怎么这里也开成了赌场!”

老张说:“你回去一个月里,金边就又开了几家赌场,原来的中国城,金宫和好力得都不算什么了。”

我正在扫兴,一位服务员就上来招呼我们,我说还有没有吃的东西。她听明白了,抬手指指一道侧门,领着我们进去,果然是还有早茶,只是没有原来的规模了。不过吃的人还是多。老张说,看来还是赌业的利润高,所以现在金边几乎所有的酒店都开了赌场。

坐下后,自然是先点一杯热咖啡加奶,然后要了一壶茶,在小推车了要了几样点心,我们点起烟,边吃边聊起来。为了让老张省心,我摸出钱包取10美元递给他,说:“给,车钱……”

他有推托的意思,扬起手,我不让他开口就塞进了他的衬衫口袋。我不想让他以为我请他吃了这顿早餐就不付他的车费了。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在金边这些年来,是深深体会到了朋友的好处的,没有朋友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因而在这种小事上,自己的为人一定要做好。其实在我把车钱塞给他的那一分钟里,他的表情上我就看出他是经济非常拮拘的,他有点难堪,他说靠百乐赚钱,骗别人可以,我是打晕了都不信的。当然,我不能点白他,谁都知道“久赌无胜家”这句行话,而况在金边的中国人输得屁滚尿流的人太多了,可以说人人都有赢钱的过程,但结局都是输。不过现在他很快就神采奕奕了。他做这行,应该叫应招的士吧。在金边除了他,还有王秃头,老宁,小伍和老陆。说起来老陆是他们的头,只是因为赌,他的同仁汽车公司就名存实亡了。他们基本上都是靠小姐包车和租车吃饭,小姐们——我来金边才知道,我们中国小姐可以说是神通广大,无处没有。她们都发了财了,金边是个吃喝嫖赌的天堂,你想做什么都自由自在。这会儿我就跟他谈到了他的车生意,老张说:“我不太行,刚上路,老宁他们可以,每个月能赚过千儿八百的。”

我说:“你来金边多年,车也新,路也熟了,怎么跑不过他们呢?包车的小姐少?”

他喝了口咖啡,说:“毕竟我才刚有车嘛,老王老宁他们跑了几年,小姐们都跑熟了。人就怪,坐惯了谁的车,就叫谁。”

“是啊,我听说他们跑车晚上天天都忙到半夜三更。”

“可不,那些小姐们一会叫到金宝殿,一会儿跑好力德,一会儿又到什么夜总会,反正哪有生意她们就跑哪里。知道吗,我一个月跑下来,不顶她们包一夜。”

“金边的女人这样多,她们的生意也不容易呀!”

“这你就没我清楚了,老赵,她们好一点的,年轻的,一夜就是五百美元。一炮起码二百,妈的,就躺在那把腿分开,眼睛一闭,钞票就哗哗进来了。差的像城市之家的那些老女人,一炮也得三十五十,你说我们挣点钱,跟她们比什么!”

我笑起来,调侃道:“妈的,这年头还是小姐们嫌钱容易,国内叫无烟工厂。不知中国的gdp有没有算她们的产值。”

“可不是,你算算,在金边来来去去的中国小姐大概有五百人,一人平均每月只算收入三千美元吧,一年就三万多,一百人就三十万,五百人至少一百五十万美元,这只是在金边呢,还有在世界各地的中国小姐呢,不知一年要汇回中国多少美金。有几个在这做得差不多了,就到迪拜,非洲去了,走时我送她们上的飞机。”

说着我的电话手机响了,一接,是翁胖子,叫我去喝茶,我说我正在跟老张在南京酒店喝早茶,他说他立即就来。我告诉老张,谈起他来,老张也难流露出几许钦佩之色。说到底,在金边的中国人,只要居住在五年以上的,基本上互相就认识。翁胖子是潮州人,近四十岁,是在金边最中心的乌亚西市场第一个搞夜市炒面的人,几年下来炒发了,在市场旁边的民居买了一套住屋,娶了一个华人老婆,生了两个儿子。他可以说也是中国人中的一个话题,连柬埔寨电视台都采访过他。现在他好了,生意交给老婆做,带十来个小工,他只负责买菜,成天就玩。稍会儿,就见他笑眯眯的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立即起身说:“来,翁胖,做做,是要热咖啡还是冰的?”

他瞟了老张一眼,点点头笑说:“你们怎么在这里?这里贵嘛!”

我说:“不管那么多了,今天老张陪我送女儿回国,人走了,高兴,我们就来喝一杯,这里环境不错,好聊天,坐坐,吃点什么?随便,这是你们广东的口味。”

翁胖坐下,说:“我不喝咖啡,喝茶就好。”说着叫服务员拿杯子,又叫了一壶茶。

老张说:“怎么不喝咖啡呢,来柬埔寨就得喝咖啡,不然就显得格外了。”

翁胖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说:“你们不知道,最近到中兴医院检查,我有糖尿病,所以不敢喝了。”

我一听就难免为他担心,说:“真是这样呀,那你真得注意了。知道吗,我老婆就是糖尿病综合症引起的肾衰,现在麻烦大了,每个月做血透要花两千多元……”

“血透是什么?”翁胖子睁大眼睛盯着我。

“就是肾环了,不能排毒,要靠机器来排,把身上的血抽出来,过滤之后在输回身体去。几天做一次,不然人就得尿毒症,很快就没有了。”

“哇,那么严重呀!”翁胖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似乎对自己的病更感到忧虑,说:“那我会不会也成你老婆那样?”

我说:“这就要靠你自己平时保养了,糠尿病不可怕,就是要注意饮食,长期服用降糖药,必要时打胰岛素。”

翁胖没有文化,所以对我这个在他看来的文化人是很尊重的,这我从与他交往中看得出来。所以我说的话,他常常要问过几遍,直到理解了为止。我说:“不过,现在你老婆守摊,少劳累也对治病有好处。”

老张说:“对对,你那活我知道,太累了。你从前自己撑锅的时候,我们还不认识,但我去吃过你的炒面,见你那样干真的累。”

翁胖对自己的事业,不论谁提起,都有一种自豪感。这会儿眯眯笑道:“是呀,当初我也是被逼的,跟朋友借了一百美元就干起来。我第一个在那里炒面,看看现在,成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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