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红铅笔、黑铅笔
红铅笔、黑铅笔
一
蛇口区至深圳市区的空调中巴车上。一位站在门边的新疆男子操一口生硬的普通话嚷起来：诸位先生女士，大家闲坐着无聊，我们来玩一个游戏。说着他举起掌中握着两支铅笔来回摇晃。两只笔一支是红色另一支是黑色。他说：大家看好了我把这张白纸条夹在两只铅笔中间，然后我这样一绕缠住这两只铅笔，现在请大家投注押一赔一，我打开时，纸条头里包住的若是红铅笔红就赢，若是包着黑铅笔黑就赢，否则为输，大家来试试运气和眼力缓解缓解旅途的劳顿吧……
这车旅客都是刚从国内各地转车来的外乡人。其中有三位来自云贵高原的一座小城。他们怀着发财的梦想带着两袋蘑竽粉，准备到深圳制作物美价廉的蘑竽豆腐名扬市场。这时期是深圳特区正是迅猛发展的高峰期，到处都在建设各种高房子和大酒店，高高低低的脚手架把的三天一层楼的神话演绎得举国兴奋，港澳台的老板们纷纷提着钱来这里投资，意图把有限的资金换成无限的银子。而作为生长在穷山僻壤的三位年青人来说，没钱投资却能制造蘑竽豆腐这种纯天然植物绿色食品，相信做这玩意肯定胜过打工很快能发财致富。当然他们还是凑了五千元启动资金，这笔钱是靠梦想在家乡东拼西凑凑出来的。
三人说年青也都有三十多岁都有家室。他们坐在车上的最后一排，中间的矮个子叫毛弟，左边胖的叫盆胖，右边的瘦高个叫阿华。三人似乎不太适应这位新疆人的不停吆喝，嘿，他这一套只能骗傻瓜！毛弟向车门边的新疆人努努嘴，轻声跟两个伙伴说。
全车的旅客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这个新疆人，体会着搞活经济的时代所展现出来的奇人异事，似乎对这种把戏一样持有戒心。
新疆男子仍然不厌其烦地嚷着：嗳嗳，诸位先生朋友大家看好了，我这次开来是红铅笔赢，要是谁投了红铅笔的注，就算捡钱了……诸位不妨试试运气和眼力，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还在乎这点小投注是不？谁先来试试……
这时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中年男人从中排的座位上站起来吼道：喂，你少嚷嚷好不好大家都想安静乘车，你烦不烦人啊！也不屙泡尿照照自己是哪类小丑！
这一骂倒把原本一些心不在焉的注意力调度起来，这三位伙伴也都伸直了脖子朝西装男子看，盆胖子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阿华是三人当中的大哥，睁着好奇发亮的眼睛。
就是嘛玩把戏上茶馆公园玩去，这是公共汽车真烦人！他们前排的一个小伙子操着湖南腔帮着指责新疆人。
新疆人毫不在乎的面向西装男士说：你先生何必出言不逊呢！我是想大家在车上无聊玩点小注，你不玩就算了看你那模样也个蜡枪头，北方的穷光蛋上深圳打工的料！说罢，又满面笑容地一扫众人，举起他那握着红黑铅笔的肥短的手，另只手灵活的拿着那一张白纸条，在晃来晃去的红蓝铅笔间插下然后说：诸位请大家看好了，我这样将纸条卡在两只笔中间把一支铅笔头包住，接着又这样把两支笔缠起来。大家看清了吗？现在谁下注，猜猜我打开后包住的是哪一支？猜中一赔一猜错是我赢……”
他一边演示着包缠铅笔尽情发挥着他的小得意，西装男士却火勃勃站起来：你别鼠目寸光小看人，我们北方人再是穷光蛋也比你这骗人吃喝的王八蛋强！况且你新疆在哪方，比他妈北方还北方！瞧你那模样压根儿就是杂交产地的产品！不知廉耻的家伙！”
哈哈哈哈，车上有人放声大笑觉得西装男的反击有力有趣。新疆人像被大蚂蜂叮了一口脑袋慢慢旋向西装男士，笑脸形成一种怪味的定格，拿着铅笔和纸条的手还悬在空中嘿嘿嘿冷笑三声向西装男士说：你说我是骗吃骗喝？你骂我王八蛋？好好我就算是骗吃骗喝我有这本事呀！请问这个世界上谁不在骗吃骗喝，官员骗百姓，款爷们骗客，户小姐们骗大款，员工们骗老板，就连老公都骗老婆老婆骗老公，至于你这种穷光蛋来深圳还不是想骗谁？对不……”
这番话又引起一阵笑声，三个伙伴也忍不住笑起来。
新疆人接着说：况且，诸位，我这是公平博彩，两只铅笔，你猜中就赢，不中就输，这难道叫骗吗？好，我不跟你这种下海来捞世界的穷光蛋罗唆，来，诸位，有兴趣的我们来玩玩……
他又故伎重演把两支红黑铅笔举起来晃动，之后把那张白纸条快速朝中间一夹一卷，说：谁来试试眼力和运气，不限注，下多赔多下少赔少。
不料这回真有人接应了，他就是坐在三伙伴前排刚才那位帮腔指责的湖南人，他掏出一张五十元钞票举起来叫道黑色的，打开，开慢点！
好！这位先生有魄力，第一注就下五十元，让我们开来看看他的眼力如何？新疆人说着从前面走过来，接住他的钱，之后叫大家仔细看，他慢慢把缠住两支铅笔的纸条一圈圈松开来，最后纸条一头绕在黑铅笔上。嚷道你䊨你赢了，眼力够硬的！新疆人果断从上衣内揣里摸出一叠大额钞票，抽一张五十元的连同五十元的本钱递给这位首开下注的人。
盆胖子悄悄对阿华说我看的也是黑色。阿华抿嘴笑着没吭声。毛弟却提醒了一句：小心上当，这种把戏我见过。盆胖子不满地愣他一眼。接着下注的人多起来，他们三人前边的几个年轻人也开始下十元或二十元的注，每次开来总是有赢有输。前面赢了首注的那位湖南人，注越下越大，第二注他下了一百元，开来又赢。第三注他下二百元要的是红铅笔，盆胖子好心地提醒他说他看的是黑铅笔，湖南人却自信地说看准了是红的，结果交钱后，新疆人把缠住两支铅笔的纸条打开一看，头里裹着的还真是黑铅笔，两佰元输掉了。怎么样，兄弟，你不听我的，我明明看准的是黑铅笔，你却偏下红的。盆胖子怀着上钩的鱼儿转而脱钩的遗憾，为他失去的二百元感到可惜。
湖南人却不屈不饶道可能是眼花了，接着问盆胖你来吗？我们凑个整数下他一注就收手。
盆胖子瞟瞟阿华见他笑着没表态，毛弟却拉拉他的衣角，小声说：玩不得，我们有大事要做。盆胖想想也就没有答应湖南人。
不料这时那位憋闷了好一会儿的西装男士对正在兴头上的新疆人嚷起来：你这王八蛋别得意，我问你敢跟我北方来的穷光蛋赌一把吗？
这一问倒把全车人惊住了。新疆人嘿嘿笑笑说：当然奉陪，如果你有钱的话！
西装男子打开一直搁在双腿上的一个酱红色的号码手提箱，刷地从里面掏出一叠百元大钞说：你他娘的斗蓬底下瞧不起人我是谁你知道不？你去打听打听我们敢闯特区的人没钱？我的钱你赌得起吗？
新疆人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派头软了下来，一双金鱼眼转悠悠的看着西装男士说：先生别动怒吗，刚才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抱歉了！不过不知先生要下的注有多大？
西装男士把手中的这叠百元钞扬起来：有多少算多少，不过我有言在先，你这套我也会，我们赌两把，你当一把庄，我也当一把庄，如何？
你意思是你也来包缠铅笔让我猜？下注？
对，敢吗？有钱赔吗？
好，今天哥们就跟您这大爷玩一把，诸位朋友，稍等片刻，我与这哥们玩两注下来，咱们再接着来，行不？
刚才投注的几个人都点头，三位伙伴也睁大眼睛争相看这场赌大注的游戏。
那我先开始啦……新疆人走到西装男子面前，握着两支红黑铅笔来回晃荡说你看好了，说着迅速把那白纸条往两支笔间一插一卷，之后一裹，余下的纸条把两支笔一圈圈缠起来紧捏着说：你要红还是黑？
西装男士却不紧不慢地说：别忙，我得先看看你的钱有赔的吗？我这一注没一万也有八仟，把你的钱给我看看，我自然会说。
不少人都在小声议论和揣测，有说是红，有说是黑。三伙伴中的盆胖子拍拍肥厚的胸脯对两位搭档说：我看是黑，保准十拿九稳。妈的，就看西装男是不是也猜黑了。说罢搓搓手摇摇头瞪瞪眼盯着那两个人。毛弟斜睨着盆胖子只是冷冷笑笑。阿华不置可否点点头，注意力全投在那两人身上。
车行驶在一条两边植着红棉树的泊油路上，周遭都是荒置的农田和一些被圈起来的工业用地。路宽车不多但车速却不快。
好，我给你看钱……新疆人的高鼻尖上挂着一颗汗珠，他穿的是一件暗花色的衬衫，第一颗领扣敞开着，露出少许的胸毛。这会儿他从领口伸手进去，一直伸到左边的内衣口袋抽出一个皮匣子，拉开拉链，果然现出一叠花花绿绿的钞票，喏，这些够吧？看清没有，这还有一千元一张的港币，这是百元美钞……
行，算你有种！西装男士把钱递给他，之后握着他举着红黑铅笔的手腕说：你慢慢打开，我要红铅笔。
整车的人的目光都盯着那只仿佛握着乾坤的手，只是后排的盆胖子悄悄对他的搭档说：他糟了，我看是黑。
新疆人笑吟吟地对西装人士说：你看好了确定了吗？……好，我慢慢打开……当他绕开最后一圈白纸条，头里裹着的还真是黑铅笔。他把笔递到西装男子面前：哥们，你看清楚了，是黑赢红输，你输了。西装男士捏着他的手仔细看那纸头包着的确实是黑铅笔，于是放开他的手没吭声。钱让新疆人揣进了他的皮匣。
车里的人们都吁出一口气，盆胖子却对俩位搭档喊冤似的说：我说嘛明明是黑，可他偏偏猜红。可惜可惜！如果是我这一注赢定了！
阿华点点头其实他看的也是红铅笔，升起一股子摇摇欲试的念头，脸上显出复杂的神态。毛弟却在一边冷笑道：十之八九是假的！
盆胖子斜睨着他说你这种人，难怪一辈子窝屁窝囊，爱拼才会赢懂嘛！
毛弟避开盆胖子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的份量，三人中他股份最少人微言轻，不自然地扭扭身子。
好，这注我认输，现在我来裹铅笔，你来猜！西装男士说，手伸向新疆男子。
你……行吗？……新疆人的金鱼眼眯成一条缝，觊觎着他。
哼，你这套，小儿科，拿来！
新疆男子就把红黑铅笔和白纸条交给了西装男士，西装男士不要白纸条说，我不用这个，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十元钞，麻利的叠成四折形成一个条状说：这也一样吧！
一样一样新疆男子频频点点头抑制不住刚䊨一大注的兴奋，西装男士于是把两支铅笔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说：你看好了啊……说着也很利索地把那钱条夹在两笔中间快速一缠一绕，之后说：下注吧，你要红还是要黑？
新疆人把刚才赢的那叠钞票数着，想留一些的样子，却被西装男士一顿奚落：哟，有钱人还数数呀？我看你的皮包不是很胀嘛，我们北方穷光蛋钱是不多，不过你下多少我都赔得起……边说边打开号码箱，再拿出一封百元钞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尽管下注，不过你可要看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