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再次回到白云外已经是四年以后。入了夏，气温逐渐升高，方舟予这种排不了汗的身体十分遭罪，几乎每天都是蔫蔫的样子。等到天气稍微凉快一些，方舟予的状态不再像往常那么差，吕泊就驾车带着他回去那里，了却他未完成的心愿。
离开家的前一晚吕泊在卧室里收了不少东西，光是方舟予的生活用品就满满当当收了两个行李箱。方舟予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他，接着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将脸侧过来一点，问：“要住很久么……”
他额前被剪毁的头发已经留回去了，入夏之后护工怕他热，又帮忙再剪过一次。刘海堪堪过眉，没了头发的遮挡，方舟予的那双漂亮的眉眼显得更加清晰。被卧室暖黄色的小灯一照，五官又显得柔和不少。
“嗯，带你回去避避暑。”
收拾完东西，吕泊用指腹蹭了一下他的脸，替他把掉在一旁的毛巾卷重新卷好塞回他的手心里，又给他的小腿下垫了一个软枕，把他抱在怀里。
“好久没回去了……”
方舟予有些费力地仰起头看他：“我想很多人了。”
“大家也很想你。”
吕泊笑了笑，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今天我打电话给林妈了，她听我说你要回去，很开心，说到时候让陈易把她送回那里，等你回去了给你做喜欢吃的菜。”
“太麻烦啦……”
话是这么说，方舟予还是弯起眼睛笑了笑：“她年纪也很大了，一来一回很不方便，这样忙活会很辛苦的……明天我们带点礼回去给她吧。”
“好。”
吕泊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他的背：“早些睡觉吧。”
但是那天晚上方舟予还是休息得不是很好，他有心事，直到快半夜才睡着。第二天被吕泊抱上车的时候都在犯着困，后来迷迷糊糊地在车上睡了一觉，整个人才清醒不少。
自驾回去需要开一两天，方舟予睡醒的时候吕泊还在开着车。又开了一段路之后吕泊在服务区停下，把他抱下车减压，顺便去卫生间给他换了次纸尿裤，喂了点东西再重新抱回车里。
大概是怕他无聊，这次开车之前吕泊往他手里放了一个握力球，让他能边消遣时间边锻炼手部功能。只是方舟予握了半个小时手就脱了力，压力球掉在一边。大约也确实对它没什么兴致，他最终也没有用手蹭着把压力球捡回来，更愿意睡觉或者看窗外的风景。
开了将近两天，才回到了白云外。相比起九年前第一次到这里见到的场景，变化有些大。曾经坎坷不平的山路被填平，老旧的房屋被拆了重修。得益于吕泊和社会上其他的好心人士的捐款，村子里重新盖了一所学校，免费供这里的孩子们读书。
太久没回来，方舟予有恋家的情绪。从进到白云外开始就盯着车窗外，明明都坐不稳了，还舍不得将脑袋转回来。后来吕泊抱他下车回家，他忽然像是感叹般地说一句：“这里变了好多，越来越好了。”
“如果能发展旅游业，或者能找到其他适合这里能够长远发展的路线，或许未来会更好的。”吕泊和他说着话，听见林妈招呼他们进去的声音，于是应了声，对方舟予说：“好了，我们进去吧。”
晚餐很丰盛，林妈做了一大桌子菜，连方舟予都难得地多吃了一些。她本来知道方舟予现在能看见了就一直很惊喜，这下看到方舟予能自己用勺子吃一点饭，更开心了。毫不掩饰地夸赞道：“哎呦，现在这么厉害了，能自己吃饭了。”
一连串的夸奖就像是在夸小孩子，可他都已经二十七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方舟予耳朵有些红，颤颤巍巍地用手背将林妈的碗往前推了一点：“您……您也吃饭吧。”
“好。”
林妈喜欢他喜欢得不行，完全把他当自己的半个儿子看待，闻言笑了笑，对吕泊说：“小泊，还是你们城里的条件好，能把小予的眼睛治好，现在不仅能看见，连自己吃饭也可以了……当初怪我，就是耽误了治疗，如果当时就能治上的话，这么多年来也不用吃这么多的苦。”
“没关系的……”
方舟予生怕她难过，赶快说。
“看到你们现在过得好，我也就很开心了。”
林妈给吕泊夹菜，觉得眼眶有点湿热。她对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从来没有计较过，她只知道方舟予有人照顾，吕泊也有人关心，知道他们过得幸福，她心里放不下的也都放下了。
“您也要好好过日子。”
吕泊说：“以后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们都回来看您。”
“好孩子，有心了。”林妈说：“以后回来记得和我说一声，到时和你们一起过年。”
“好。”
次日，吕泊推着方舟予的轮椅来到院子里，停在那棵十多年前由方舟予和他弟弟种下的桂花树下，然后将手里拿着的两样东西，放在了那棵树前。
一样是九年前他在衣柜里偶然间看到的那个小小的卡通书包，另一样则是方舟予在很多年前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八百六十元钱。
这就是方舟予未了却的心愿。十年前出那场事故的时候，方舟予都这没来得及，也没有办法看到弟弟最后一眼。十年来他一直都在心里挂念、忏悔，没能给弟弟办上一个葬礼。如今只能将弟弟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当作他在人间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睹物思人。
吕泊点了火，烧掉了那两样东西，将灰烬埋在那棵树下。洗净手后替方舟予擦去眼角的泪水，蹲下来把他揽在怀里：“没关系，不哭了。”
“他会收到的。”
吕泊安慰道：“你是一个好哥哥，小渡不会怨你的……好好活着，替他好好活下去，过好当下，也过好未来的每一天。这么多年的心事，就放下吧。”
让它成为过去吧。
这件事过后，方舟予一直藏在心中的心结才算是被彻底解开。有了吕泊每一天对他的爱与照料，和其他同样爱他的人给予他的关怀和心灵的触动，方舟予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吕泊抽空带他去了次医院做心理评估，抑郁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一转眼就到了年底，吕泊接了吕宏毅的一个电话，挂断之后决定带方舟予和他叔叔一起过一次年。他心里有一点愧疚，虽然现在和吕宏毅的关系没有从前那么僵硬了，日常也会发短信关照一下，但几乎没有相处过。而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就没有再一起过年了。
他对上次和吕宏毅过年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新年的那一天醒来收到吕宏毅的一个红包，还要规规矩矩地按他叔叔的规矩说上一句祝福语，那个红包才能到他的口袋里。
方舟予这种一上车就犯困的习惯还是没变，吕泊开车的空隙看他一眼，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觉得可爱，无声地笑了笑。直到下车的时候方舟予都还是睡得很熟，吕泊不忍心叫醒他，给他身上盖了张毯子，抱着他去按门铃。
“来啦？”
吕宏毅有些难掩的高兴，平常总板着一张脸这会都浮现了一个笑容。见到吕泊抱着人，他又把声音放轻：“睡着了？”
“嗯，应该没有那么快醒。”
吕泊抱着方舟予往客厅走，本来打算先把他抱到客厅的沙发上睡一会，但被吕宏毅拦住了：“抱卧室吧，你的房间我都给你收拾好了。卧室有暖气，睡在外面会着凉的。”
他叔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之前态度比谁都硬，现在又比谁都关心。就像是小的时候吕泊说想养一只猫，他叔说不行，说养了把你扔出去。后来吕泊捡到一只流浪猫，吕宏毅比谁都喜欢，每天定时喂三餐，把那只猫愣是从瘦骨嶙峋养得胖胖的。
回忆起这些，吕泊勾起唇笑了笑。把方舟予抱到床上让他躺好，给他四肢垫了个软枕，吻了一下方舟予的额头，再轻轻掩上房间门。
年夜饭由吕泊和吕宏毅一起做，吕泊负责摘菜洗菜，吕宏毅则负责炒菜。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有半年多了，再加上从小到大两个人都很少有相处的时间，因此他们之间的相处还是有些僵硬，期间就没讲过几句话。后来吕宏毅先开了口，像是嗔怪一般笑着说：“你这小子，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