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白云外 - 余醒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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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三月初,刚入春的天气反而要比冬季还要冷,雨水连下了三四天还没有间歇的预兆,湿冷漫卷了整座城市。

雨季对于方舟予这样的脊髓损伤的病人来说算不上友好。阴雨天带来的神经疼痛,全身上下都像是在被蚂蚁啃食,也像是被千万根针扎进血肉,从微弱的神经跳动带动肌肉的跳动,最后再带动全身,自然而然就会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痉挛。

一场剧烈的痉挛刚过,卧室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片狼藉,方舟予的鼻氧管被牵扯得有些松,右侧耳朵的助听器也被蹭掉,身体歪歪斜斜地扭着,样子称不上是好看。他的身上已经被佣人收拾干净,吕泊站在床边,替他把助听器带回去,又帮他把鼻氧管垂新调整好,垂下眼就看见方舟予脖颈处一块圆形的疤痕,那是以前做气切的留下的,不光是脖颈,他的身上和腿上也有很多手术留下的疤痕,像是蜈蚣一般盘曲在方舟予身上,看一眼都觉得揪心。

痉挛停了,但阴雨天带来的神经疼痛却不会减,反而痉挛带来的那点后劲还会让疼痛加剧。方舟予疼得吸气,泪水往下流,把近段时间留得有些长的头发打得湿透,口中无意识地发出一些呻吟。

吕泊擡起头望一眼门口,摆了摆手,和佣人示意没事,让他们都先退下去。卧室的门被关上,带走最后一些亮光,吕泊坐到了床边,借着落地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给方舟予按摩着身体,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疼得厉害,但还是装作轻松地问一句:“身上还是疼?我给你按一下摩,还会那么疼吗?”

方舟予紧闭着眼,已经疼得说不上话,高位截瘫,也实在是说不上来自己身体到底是哪里在疼,好久才回了句没事。可话音刚落胳膊又微微抽动起来,一根根萎缩的手指也在发着抖,呼吸又有些困难,致使他又开始张着唇口鼻并用地呼吸。

只有吕泊清楚,那不是痉挛,那是躯体化。方舟予什么时候得了抑郁症,他都不是很清楚,发现的时候方舟予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后来想,其实应该在很早之前就有征兆了吧,否则自己从前下乡的时候,怎么他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几乎每晚都睡不好觉呢?

方舟予会得抑郁症,其实仔细想想会觉得在情理之中。一般瘫痪的人都很难以乐观的心态面对生活,更何况方舟予除了瘫痪以外,还要加上看不见听不见,而且从小到大还遭遇了那么多不幸的事情。所以他会得抑郁症,反而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胳膊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无力地垂在两边,好像方舟予的全身上下都是由老旧的零部件拼成的破机器,看着下一秒就要散架。吕泊这时才敢把他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想要安慰:“好了……不怕。许轻……你妈妈的事情,前段时间我已经叫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一星期。我向你保证。”

吕泊接着说:“相信我,最多一星期,就能有结果。”

方舟予被痉挛抽空了所有力气,没有力气回应,唯有口中还在不间断地发出低低的呻吟,他的脑袋歪倒在吕泊的臂弯上,嘴角漫出一些诞水,过了好久才说:“对不起……好麻烦你。”

好不容易才消失的心脏的钝痛感又重新漫上来,胸腔像是挤满了水,痛得让吕泊难以呼吸,整个人也像是溺水一般,心脏又沉又痛。吕泊用指腹摸了摸他的脸,把他的身体往上抱一些,只觉得过分轻。这些日子方舟予瘦了太多,手掌碰到他的腰时隔着纸尿裤的一圈白边触碰到的都不是他身上的肉,而是根根肋骨,好像只被薄薄的一层皮肤包裹,稍微一用力就会断。

我没怪你。

吕泊几乎颤抖着说。方舟予,我从没怪过你啊。

长到二十六岁,从一个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长到现在这么大,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吕泊已经什么也不怕了,唯独怕方舟予离开,唯独怕这世间仅有的还在意着他的人离开。

怕方舟予病情加重,他刻意隐瞒了调查许轻最后得来的结果,只说一星期之内会有结果,可实际上等到期限到了他也不知道该编什么谎来圆。他只是想着,先瞒着,瞒到方舟予做手术的那一天,如果方舟予的手术能成功,能够重见光明,他就能够重新看见这世间的所有事物,也可以在这世间多留一些念想,身体说不定就能慢慢转好起来。

“三月底。”

吕泊又说了那句话。觉得眼眶很湿润,于是不再看他,擡起头看着落地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等你手术成功,我们就去青岛。”

怀里的人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颤颤巍巍地擡起手像是想要摸一下吕泊,只可惜手上没劲,才刚擡起一些就脱了力,又重新重重地砸回身体。方舟予只好艰难地挤出一个笑,笑得像是在讨好,也像是在讨原谅。他说。吕泊,我没想过活那么久。

声音照样温柔,只是听起来十分虚弱。吕泊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也和监护仪上方舟予的心电图一样乱。眼底涌上大片潮湿,像是万千潮水都卷进了他的眼眶,就算平常再坚忍都还是忍不住落了泪,声音有些沙哑:“那我怎么办……”

你要是走了,那我怎么办?

搂着方舟予细致地吻,从他的额头吻到侧脸。方舟予没哭,被吕泊的眼泪蹭得倒像是他自己泪流满面,他觉得自己很自私,莫名的负罪感笼罩着他,心里有些酸涩,也有点莫名的心虚,也不知该怎么样才能安慰吕泊。像是想要弥补般,他尽量把脸嘲向吕泊,吻了吻他的胸膛,反复地说着对不起。

恨就恨在生命有限,恨就恨在自己的身体偏偏是这幅模样,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可以好好地拥抱自己的爱人,也不能给他自己全部的爱。他生来就像是一场错误,活着会连累其他人,死了又辜负了那么多人寄予他身上的爱与希望。

所以方舟予也很痛苦,这世间也不只有吕泊一个人痛苦。

“你告诉我……”

一滴眼泪落在方舟予的脸上,与方舟予眼尾落下的泪水相融。夜间没有关严的窗户透进来一些冷风,吕泊的话语很轻,也朦朦胧胧,好像融在雨声中,然后又被晚风吹走:“我该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搂着方舟予的身体只觉得他过分轻,抱起来的感觉甚至也有些不真实,仿佛他是只在冬天才能存活的一滩积雪,春天一到,他就立马要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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