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她答应了叶岚不会忘记。可是醒过来的时候，却是忘得已经一干二净了。
说起来，长清无意封印自己在凡世的记忆，但浮黎和锦辰的一番对话响起时，她承受着来自无生花的剧烈魔气。为了淬炼这朵不死的魔花，她昏迷了几天。
此时再度从昏迷中醒来，叶岚，雾月山的回忆，还有她凡人的一生，俱是如天海瀑布一般倾覆进脑海里。
她恍若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的冤魂，准备再世投胎成人，可在迈过奈何桥的关头，却有人将前生旧事在她耳边念叨了一遍。
她醒得不迟不早，醒来的当日，便得知了羽衣已被捉往上界，听紫宸宫仙子的口气，约莫会被处以七十道雷劫。
“七十道天雷，乃是玉清殿降下，挨不挨得过，羽衣仙子往后也断不能待在上界了。”
原本羽衣便在苦海上幽禁，却因与她有私仇，去元罗天尊处借来了伏羲琴。长清也是此时才知，原来羽衣诓了她，羽衣当时说那番话，约莫只有一分是真的，因她乃是化作了她的模样去借的伏羲琴。
那元罗天尊是个日理万机的神仙，忙着诸殿公事，见她持着锦辰的令牌去借伏羲琴，且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降伏波月岛的妖孽，便也松了口。
羽衣得了伏羲琴这件法器的神咒，自然是不会向她说的那般去找锦辰助力，而是一个人独自御琴来到了苦海上。
她要杀她，当真是费尽了心计。当时拨动第一根琴弦见她不死，羽衣极为意外，拼着与她同归于尽的心欲再来一道神罚。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锦辰却与神霄玉清府的天尊一道来了。
长生帝君乃是天下雷霆之主，苦海上的天防乃是这位真神最为得意的手笔。
没想到这次却是大意，竟然让她所破。
待目睹了波月岛上那番惨象，看着一个已经半死不活的长清，长生帝君微微带着几分责难的神情看向身侧，“锦辰，这就是你那徒儿做的好事？”
锦辰飞升之时，神霄宫的这位真王便早已位列四天神，是以，虽同担一个帝君的名号，锦辰在这位真王面前，也是无法再为自己的徒儿辩解什么。
“长清莽撞，自甘受罚。”
波月岛上这番景象，旁人看不出个究竟，然而在两位尊神超凡脱俗，神目如电，岂能遮掩。羽衣借法器破界乃是她的劫数，她若偷跑出去，一道天雷便可断了这份劫数。
然而，长清却是贸然出手，自作主张救下了羽衣，也因此落入波月岛中。
她耗了一身仙力度化恶灵自是不是坏事，可神仙司有万职，若是都像她这般对旁人的命运横加插手，岂有天道运行之理？
是以，此功不计，此罪当罚。
长生帝君身份不凡，以他的地位，如何发落长清都是不为过的。只是，长清历来有个护短的师父，玉清殿的真神倒是想看看，锦辰这回又会作何处置。
毕竟锦辰护短的名声在上界早已传开，此次便让紫宸宫来发落她。
紫宸宫所在上界九重天之内，九重天内，玉岁凌霄花便在此地开得最为繁盛。从前长清格外喜欢这种花树，心头却不知为何，此番走在重重花影下，心中却想，多半是从小看惯了的缘故。
一片花林之中，仙泽氤氲，花影中隐见一个窈窕身影，着淡青色丝绸裙衣，发髻梳得规规矩矩，乃是天宫中时兴的宫髻。看步态生疏缓慢，还以为是那位刚飞升上界的仙姑，转过身来一见，不是别人，正是木着表情的长清。
明尧听到消息来看望长清时，她便这样半死不活地在凌霄花树下洒扫浇水。看她那副神情，是有那么一些在受罚的意思在。
可明尧偷看了半天，发现长清除却提着水桶满园转悠，并没有怎么给花树浇水，反而像在找什么物事一样，这里踩一脚，那里探一步。
在诸天仙女之中，明尧的红颜知己只有三位，其中两位都是对他颇为仰慕的紫宸宫仙子，只有长清，虽然担了红颜知己的名头，可是却是从来没有发挥红颜知己的作用。之所以把她排在其中，只因明尧按性别区分了一下，他的女性好友就这么多。长清还是跟他最熟的，要是不把她排进去，少不得长清会记恨自己。
长清是个有仇必报的，上回就因为她想带他去对付敖烈，他死活不肯答应，长清便是记恨上了他。
他在天境边上风吹日晒地站岗，长清还不辞辛苦过来赏了他一记重拳。害他差点落到魔界之人手中，以为他是天庭派过去的奸细。
按理说来，长清这种有仇必报的性子，是不得明尧看中的，可他思来想去，上界都在传，说长清仙君近来不知又做了什么祸事，惹得神霄府的帝君都亲自出来给她收拾烂摊子，紫宸宫近来也被天界点名了好几回等等，明尧认为，长清又惹了大事了。
他若是在这种满天界风雨飘摇的情形下对长清视而不见，少不得长清出来后又会来给他一拳头。是以，明尧硬着头皮请假来见长清。
他来见长清，乃是一个义举，至少是出于义举，关心她是否受难。哪知事实并未和想象的一样，长清在园子里晃了一天后，便是丢了桶和锄头回宫了。
明尧尾随着她，发现长清一路在宫中畅通无阻，期间同紫宸宫的仙婢讨了两片果子糕吃，吃完了便回屋，她的屋子说来不比得碧霄仙府那般大，只是坐落着一个庭院，有曲水流觞，假山河池，端的也是个风景绝佳之地。
长清便靠在庭院正中的一张梨木躺椅上，还是宫髻宫装，只是手里又多了一盘茶食，一边吃，一边忧愁地唉声叹气。
叹到第三声时，她忽然无端端嘀咕了句，“你来了，你来……”
明尧认为长清是在喊自己，骤然现身，然而他一现身，却是唬得长清险些从躺椅上弹起来。所幸她压住了两只手，没有真的弹上空中去，只是手里一面烫金琉璃盘上的几个漂亮果子囫囵滚在了地上，那洁净的红泥地板，顿时一下精彩起来。
“……”明尧认为自己好似来得不是时候。正想走，一只手却是拽住了他的后领。
艰难地扭过头，只见一张端丽雪白的脸不见方才那阵忧愁落寞，唯一显眼的是两只眼睛放光地盯着他，明尧忽然觉得，自己来得真的不是时候了！
——
帝君偏袒徒弟在上界不是个秘密，但真的来了长清面前，听她说帝君罚她在紫宸宫外扫一个月地的时候，明尧再见多识广也还是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长清安坐在地，满脸写着无动于衷的神色。“你也觉得我师父罚得重罢？这次情况不一般，神霄府的真王来了，不然师父定不至于这般罚我——”
明尧一向羡慕长清敢由着性子，此时听了她的抱怨，不禁是心里酸得冒了泡，有锦辰帝君这样的师父，是他他也敢由着性子！
哎……长清的命可真是好啊！
命好的长清丝毫没体会他的心情，说得两句，把他拉到一边，做贼似的要求他一件事。
明尧起初并没反应过来，待得听到长清说，叫明尧替她扫地瞒过师父，而她要下界一趟的时候，不禁是发自内心地怒了。
“绝不可以！”
他一下抽开了自己的手臂，想象中能将把住他的长清抽得一个趔趄，然而抽了一抽，竟是如被铁焊上了一样纹丝不动。长清牢牢地把着他的手，用那双月湖烟雨般泛着水雾的眼睛冷静地打量他。
匪夷所思的疑惑道，“你说绝不可以？”
明尧：“……”
长清的身手一向矫健，两人相识之处就曾较量过百八十次，次次明尧都是绝不认输，直到明尧的师父望山真人揪着长清去锦辰那里问罪，可怜的明尧才得以逃脱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