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被锦辰带回来时，长清虽是昏迷，却也并没有陷入到全然无意识的境地。是以，她虽昏迷着，口中却喃喃唤了两个字。
是叶岚的名字。
叶岚这个人，她以前曾经记得，后来却忘了，如今再记起，心头却仿佛是另一种感悟。
这感悟自然与爱恨情仇没有关系，只是单薄的一报还一报，二人虽是了结前缘，两不相欠，如今却在苦海之上相遇，长清欠了他一桩救命之恩。
……不知羽衣如何会收藏了极为罕见的留魂香，只长清在随意点燃这香之时，并不曾想会唤出叶岚。他来得莫名，去得却是凄惨。伏羲琴于她这样的神仙来说，尚且是无可抵挡。对于叶岚，又岂是能够留情分毫。
“那救你之人与你有缘，此次一桩，便是情缘已了，他早已是亡魂，你不必放在心上。”
锦辰是最了解她性子的，知道她放不下这件事，在她倒下之际还同她嘱咐了一句。其实长清虽知道叶岚已死，可令她意外的，却是叶岚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替她挡下一死。
她面上略微失神了一下，开口时也没想到自己说得这般坦然。“我欠了别人的大恩，此次下界，是为替他塑一个魂魄，若能有幸在天地间投生，不论为花为鸟，为石为树，抑或做一个凡人，也算还了他的恩情。”
长清被明尧追问，这般开口时，明尧脸色仍旧不大好看。他很少看到长清露出这种惆怅动容的样子，这简直和他认识的长清半点不一样。
拧着眉头，满脸审视地打量她。
打量之中，长清仍旧是惆怅，但已然现出几分不耐烦的苗头。在她差点就喝出一句堪称震耳欲聋的问话之前，明尧终于是面色难看地点头了。
他答应，但还有话要说。
“……你也知道，我师父不比得你师父，我来此逗留许久，还得赶回天域，你只有半天时间，等过了半天，你就赶紧上来啊！”
望山真人是一介心狠手辣的上仙，平日里对徒弟最是无所谓心软的，他们这些天界的列将，讲的便是一个军令如山的道理。明尧告假一天，已惹得师父老大不高兴，
此刻他看在长清的面子上，替她守园一日，也是想起了上回他拒绝长清，岂知朋友之间，拒不过三，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
明尧苦口婆心一脸纠结地叮嘱长清，长清自回天界后就休整着，终于把仙力休回来了些，此刻半是认真半是严肃地替明尧施了个变身诀，指尖灵光闪烁，将他变化成和自己一般模样的女子。
陡然，那张英武的脸恍然一变，变做了个明眸皓齿，乌发秀髻的端丽形象。
多么毫无破绽的变身……看起来瞒上一日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要碰上锦辰。
“刚刚我在园子里浇了一遍水，你今日就守着园子便行了。”她估不准锦辰会不会来，但心里头有个不大妙的猜测，因锦辰等她醒后就没来看过她，因他一直没来，所以很可能在某一时刻突然来了。
长清有点头痛对明尧说，“如果我师父来了，你就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明尧问她。
长清说，“求饶的姿势要好看——”
啊？明尧怕了，低下头打量自己，有点难以接受地问，“长清，怎么你对你的术法一点自信都没有吗？”难道，锦辰帝君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假的？
长清在园中停住脚步，一边琢磨往哪边溜更快，一边回头同情地看了明尧一眼。
“我师父只要与你说三句话，便知道你不光是假的，还知道该怎么收拾你让你把真话说出来……”
“所以——”，她在明尧快耷拉下去的肩膀上拍了拍，“不要保我，我已经跑了，你要记住，别得罪我师父就行。”
“我师父旁人都说他护短，其实主要是因对外人，一向是不心慈手软的……”
把窝心底的话掏出来，长清利落干脆地从宫里溜了。明尧只看见一道招展的云气在半空卷过，便再也瞧不见她的身影。
哎！
她要下界，自要走天门一趟。
好在锦辰罚她之时暂时未通报，天门守卫虽是一脸惊奇，可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阻拦她。
长清低着头走出威严浩荡的南天门，刚出来，不期身后叮叮铃铃传来阵铁链作响的声音。她回过头，极其意外地瞧见了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素衣披发，失魂落魄，竟是羽衣。
羽衣无论在她记忆里还是现在从来是个俏丽的丫头，且被罚在苦海禁闭时，也能看出上界仙子的身份，容貌并不曾大变。是以长清方能一眼认出她。
此刻骤然碰面，长清却是略微一惊。
她所见的羽衣身上已无半点神仙的气势，身上伤痕累累，不光一张脸失了神气，光洁的额头一片暗淡，亦是不见飞仙印的踪影。
被罚在苦海幽闭思过时，她尚有羽衣仙子这个身份。此时受罚而出，却已是彻底沦为一个凡人。
被剥夺了仙身岂不就成了凡人了么？
羽衣身旁乃是天牢的卫兵，此刻她转身不知赔笑说了什么，那卫兵眉目微皱，正要回绝。长清看出羽衣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却是缓缓点了点头。见卫兵已是退开，羽衣又笑了一笑，也并未走近。就那么负着身上的沉重链子在原地对她说了番话。
“……”长清晓得羽衣身上经受了雷劫，几乎遍体鳞伤，此次要被压下界，往后便几乎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心里想，这样的惩戒不敌浮黎一死，只是，她也不可能对着重伤的羽衣再下杀手。何况她此次是瞒着锦辰下界，自然不愿闹事。
可却没想到，羽衣却是故作神秘地，凝声对她说了一句。
“此番是我运气太差，没想到有人肯替师姐送死……听闻师姐曾下凡历练斩除心魔，没想到便定了一桩如此天大的情缘。”
长清：“……”
不知羽衣阴阳怪气地说这些做什么，她正是已没耐心，羽衣见她要走，面上忽然一动，竟颇为雀跃地说了最后一番话，“只是此次我却不小心发现了一个关于师姐的秘密，我已是前路无望的罪人了，往后永不会回到天宫，盼只盼望师姐莫要在已经成仙这条路上行差踏错，重蹈我的覆辙啊！”
说罢，便已是被两名卫兵押往下界而去。直至长清离开南天门之时，耳畔隐隐还有羽衣寥落不甘的笑声传来。
笑声不甘，却也听得出寂寞。
羽衣终归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剥夺了仙人的身份，在凡间生老病死，若是自己此次不曾出来，恐怕也没有机会与她再见上这最后一面。
毕竟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锦辰罚她扫一个月的地，凡间也就是三十年过去了。长清不能等三十年，叶岚的魂魄在伏羲琴下荡然无存，可却恰好是在她度化恶灵的关头。阴差阳错，长清所设的阵仗正有收纳魂魄的效用，是以巧合地让她在上面集齐了叶岚的魂魄碎片。
这几缕魂魄被她藏在手里，就连锦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