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妖9
古家老爷为李筑然和大名鼎鼎的出云观牵上线，这除妖该得的报酬，李筑然却是一钱都不落地收了。
离开古家，他果然领着封皎“投奔”出云观。
出云观在古婆城素来有着好口碑，只可惜自我定位比较高端，里头的负责洒扫的道士都不是一般人家请得起的。厉害些的除妖道士，非得是真金白银才能砸出门来。
李筑然早早打听了这个出云观。出云观在收妖界有着还算完善的产业链，不只派人出去收妖，还会大价钱购买妖类，贩卖些上等毛皮和凶兽齿牙。加工之类的活自有别处来做，很多时候都是一批批血淋淋地运出去。
封皎听着都觉着这出云观绝非什么正派，哪怕妖道两派再水火难容，把屠杀妖类作为赚钱的手段还是让人胆寒。
再说这一路上，来这个世界封皎从未如此开心过。
凡是她好奇地“咦”一声，或是探头探脑多看几眼，李筑然就会拉了她凑近去看。也没有了先前面对那古家大老爷说来出云观时的急不可耐。封皎手里空空的，而他要空出一只手给封皎拉着，需要拿着的东西就都聚在另一只手上。
他虽然还是一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但对着封皎眼睛里头总是多着耐心。封皎跑得稍远点儿，他的眼睛也必定是紧追着的。
等看到不远处出云观的轮廓，李筑然眉宇间才终于多了一些冷肃。
他手中不离的那把折扇，猛地在手中展开，扇面绘着一株梅，旁配小诗，字迹娟秀婉约。
一进出云观的大门，封皎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按理说出云观建在好地段。古婆城地平少丘，独这里一座小高山，古树参天，山清水秀的。这景色让封皎原本一路上心情都不错，拉着李筑然的手四处看。可进了那一道门，觉得观中院子里圈出的一片天好像都比外头阴了几分，暗沉沉的让人心头压抑。
出云观是大观，院落却显得冷清至极。也并不是说来往的人少，但多数沉默寡言，穿着道袍，步履匆匆的，所以显得不像想象中那么热闹繁华。
迎接他们的是个面相周正的年轻道士。看脸只觉得这个人满身正气，笑起来也很磊落，很让人心生好感。
他把他们引到内院中，客气地让他们稍等片刻。
等来等去封皎也不好四处看。很老实地贴着李筑然站着，站得累了轻轻倚在他身上，眼睛在地上四处扫。
她觉得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郁气越走进来越明显，好像血液里都翻滚着不安……有什么东西让她本能地觉得惧怕。
她眼睛小范围在脚边扫，慢慢觉得无聊越看越远。然后一直移到十来步远的地方，先是看到围树的水泥台子，一偏又看到那树后隐隐露出一双红缎子面的绣鞋。
她一怔，抬眼看过去。
那树后果然站了个人。露出小半边身子，穿着大红色的绸裙。她身段妖娆，动作却像是娇娇怯怯的，半张脸都藏在树后头，而且面上搭着红纱。这样的距离不算远，封皎还是能看清她露出的眉细长浓黑且眉尾高吊，眼尾也绘着艳丽的花纹，看起来妖艳如鬼怪。
这道观中……竟然有这样的一个女人。
封皎挨紧了李筑然倒不怕，她顺着那女人的目光偏头。发现那女人始终是看着身旁的李筑然的，而此刻的李筑然摇着扇子，正仰着头不知在天上找什么。
封皎一拉他，他侧头温柔笑着先问：“怎么了?”
封皎感觉到远处目光陡然一凛，余光看见涂得鲜红的指甲扣在了树皮上。等她示意李筑然看过去，那女人却突然消失了。
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等见了观主。发现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道士。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虽然满脸皱纹，但眼神里有精光，看起来精神奕奕。
他笑得很和蔼慈祥，即使李筑然并没有开口说出投奔之语，改口说借宿也并没有把他们赶出去。只是刚看到封皎是分明目光一凝，显得有些惊讶。封皎只是以为他在奇怪李筑然还带了一个女人来他这观中。
封皎觉得她跟着李筑然真是每天都在蹭吃蹭喝。
等安排房间的时候，她光明正大地提出两个人要睡一间房。李筑然屈指弹了她脑门，“道家圣地，宜修身养性。”
她捂着脑袋，鄙视地看着他，做口型：“道貌岸然。”
等她迷迷糊糊入睡了，不知道多久又再被吵醒。她感觉到朦胧的光线，寻光看过去，看到李筑然撑着下巴靠在桌旁坐着，眼睛睁着正瞧着床上的她。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还带着睡意，声音柔软沙哑特别可爱。然后她看着他笑了，“还说要分开睡，一个晚上都不到你还不是自己跑来了?”
李筑然在这里等她醒来。她睡得熟，他在这期间想了很多。
他责任未卸，这许多年的寻找和筹谋就在今晚一战了。
看着封皎安心的睡颜，那些往事再次被他拿出来想一想。不是什么让他念念不忘的过去，但却是他此行的因果和目的。
李筑然本就是古婆城的人。十几年前还曾是地方官，那时候他还年轻，在城中不说身份也算是个俊俏公子，学识模样都不差，只是从小家里给他定了一门亲事，这也省掉了他不少桃花。但定亲的女方早年迁家到南方，很多年里都断了联系。后来南方水灾，女方家产尽数毁在大水中，亲眷被洪水冲散，最后只活了和他定亲的那位小姐和贴身丫鬟。
李筑然的母亲是个念旧情的。听说那小姐要来投奔，叹了口气还是准备了安置的地方。而那小姐名秦云，真正带着信物来了，李母才慢慢发现这秦家把姑娘教养得很好，模样极美，又知书达理。虽然现在只剩她一人，无依无靠，但李母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亲事重提。
当年的李筑然于情爱一事上很不上心。秦家姑娘与他定亲时，两人还都不记事。这一回也只打过几次照面，要他娶一个丝毫不了解的人他无法接受，就直言拒绝了李母。
而且那个时候古婆城接连起了几宗失踪案。丢得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很多天各处寻找死活找不到，其中一个还是他表姐的儿子，他没心思再谈这个事，就被搁置下来。
李筑然从小聪颖无比，手段花样多也有效，最后真叫他给抓住了罪魁祸首。让人毛骨悚然地是，这并非简单的拐子偷孩子，而是妖怪吃孩子!
而且那抓了孩子吃的妖怪不是别的，正是李筑然的“未婚妻”秦云。
李筑然怎么也没料到。
秦云在李家素来表现温婉柔弱，对李母毕恭毕敬。常往他身边凑，但他因为不爱和秦云接触所以从未察觉到她的异样。这一次李筑然把她揪出来，还耍花招害她被伤了脸，用李家的镇宅剑险些将她戳了个对穿。她戾气重，报复心更是强，居然逃跑后再折返，杀了李筑然全家。
还是李筑然后来的师父路过，救下李筑然，同时重伤秦云。
后来李筑然就拜师学习除妖之法，还有了一双能看穿皮囊的眼睛，十多年来一直追着秦云打。见到封皎之前的一个多月前，他终于一剑几乎刺死秦云，自己也重伤。想要补一剑时却被出云观的一队人截了胡，应该是贪图秦云这只千年狸妖的皮毛妖血。
而后本就被出云观搅得乌烟瘴气的古婆城，更是再出不少妙龄女子惨死的命案。
此次再来古婆城，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当初秦云没死透，不知怎么被这观主救了下来。但那双眼睛……完全不同了。
而他早知道秦云最擅长夺人皮囊。不知又换了哪一张脸。
李筑然的目光落在封皎身上。若说原本带着她是有着八九分的把握，如今见了他想见的人就只剩五分。带着她半年里都在捉妖收妖，如今算是最后一次。他还想着，了结这一次就带着她离开古婆城，哪里都好，只要她喜欢。
但前路艰险未卜，他害怕他带着她却护不了她周全。